北朝帝业 第416章

作者:衣冠正伦

第0796章 义不共处

  江陵城东一座不大的寺庙前,站立着许多身披甲胄的城卫将士,将这座寺庙给团团包围起来。

  寺庙门前有数名身穿袴褶的武士面向着寺外甲兵持刀而立,脸上全无惧色,甚至隐隐还带着几分讥诮。寺庙中人据守不出,寺外甲兵也不敢轻越雷池一步,彼此间这般对峙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

  此时寺庙周围聚立围观的士民群众渐多,各种议论声也不短传来,寺庙外那率队的将军也渐露羞恼不耐烦之色,当即便下令道:“再告寺中群徒,若仍不肯缴械行出,休怪刀剑无情!”

  “你敢!”

  这将军话音未落,另有一队官员快步行至此间,为首者乃是领军将军胡僧祐之子、散骑常侍胡昌义。

  胡昌义人还未至,声却先达,抬手戟指那名率兵的将军怒斥道:“贼兵可知寺内是谁?若是冒犯贵客以致伤残,杀了你等营卒也难偿此罪!”

  众城卫将士们听到这话后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作发声。胡昌义则带领着一干随从穿过这一包围圈,一路来到寺庙门前,向着守门的武士说道:“敬请入告门内贵客,某乃散骑常侍胡昌义,旧曾前往穰城且多蒙李大将军礼待关照。今奉我主之命前来迎接贵客,并为之前失礼之处致歉,恳请贵客能够雅量包容。

  另有之前冒犯贵客的使徒,业已被我主枭首惩治,并具罪徒首级于此,贵客观后应知我主消除误解之意真诚,前者也绝非有意冒犯!”

  说话间,他便着令一名随员将刚刚被皇帝陛下命令斩首的那名使者首级用两手奉至门前。

  几名守门的武士见到这一幕,一时间也是颇感惊诧,未敢私自应对,示意胡昌义等人暂待片刻,他们则分出一人入内请示。

  寺庙中李捴听到这话后也有些意外,便将视线望向一旁的刘广德,刘广德则冷笑道:“梁帝性情严苛暴戾,本是刻薄之性,却矫饰以雅致风流,得势之后更见本性,群徒稍忤其意便极刑加身。他必不敢交恶军府,所以杀使谢罪,前倨而后恭,怕是仍然还有什么歹意想要隐藏。不如暂许几员入寺,或可探问一二内情。”

  李捴听到这话后便点了点头,他也自知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该做的沟通还是要做。之前作此反应,只是因为梁使态度古怪,担心包藏祸心,但现在看来,这么多梁军甲卒围困在外也不敢真的发起进攻,可见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谈不上多大的凶险,倒也不必过于紧张。

  刘广德行至门前,一眼便见到那被摆在木盒中血淋淋的人头。

  他自知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戴罪羔羊罢了,视线一触便即收回,旋即便又望向对面的胡昌义等说道:“下官之前客居穰城,与沔北贵客同赴江陵。寺中贵客并非寻常走使,乃是李大将军同族近支的血亲,李大将军相遣南来问候,用情不可谓不深,结果却遭遇非礼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于旁苦劝,寺中李侯才感念两方旧情,肯允接纳使徒入寺解释。”

  外面胡昌义等人也都认识刘广德并清楚他在沔北的境况,略加沉吟后胡昌义便主动上前一步说道:“原来是李大将军宗亲入此,遥想旧年在沔北所受礼遇,今番失礼不免让人更加羞惭。还是由我入寺当面致歉,希望李侯能够原谅!”

  说话间,他便迈步上前走入寺中,待到寺外群众看不到此间情形,他才对刘广德低声说道:“齐使前日才经郢州抵达江陵,刘郎等今日即知,莫非都下传言是真?魏国有意用兵江陵,早已暗蓄甲伍于武宁等处?否则何以知事应对如此迅敏?刘郎虽然得幸沔北,但也生长于此乡,忍见双方兵戎相见、士民再受战乱摧残?”

  刘广德也自知江陵方面一直与北齐之间信使沟通,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机密。可听胡昌义的意思是误会了他们此番是因齐使一事而到来,显然在其看来,双方此番交流的事情是值得西魏方面多加重视的。

  彼此太熟悉了也是不好,直接警惕拉满,结果就是不打自招。

  相对于江陵方面其他唯利是图的时流,胡昌义还算是有点底线的,虽然内心也愿意和沔北和平相处,但内里还是站在江陵的立场上。毕竟其父高居领军之位,而他又担任散骑常侍这样的侍臣,并没有出卖江陵的意图,所以见面后便想先劝一劝刘广德。

  刘广德一行入城即遭遇变故,无暇与城中时流沟通,还没搞清楚内里状况,闻言后便沉声说道:“胡散骑也曾亲赴沔北,应知李大将军是何等样人。所谓武宁聚甲之类的传言,本身就是居心叵测。

  或是王琳等贪暴之徒苦于无处容身,而使人传谣于市井,作恶邦交以夸其武夫之用。正因修好之意仍然诚恳有加,所以李大将军才使派亲徒来访。结果江陵方面以此相待,实在让人寒心!”

  “湘州前乱未远,主上绝对不会将王琳这好斗多欲之徒置于近旁。他再如何钻营,也只是徒劳。国中久乱方定,朝野也都不希望兵戈再起。此情刘郎也应深知,宜将此告于李大将军。”

  胡昌义还不知道刘广德是以言语相诈,毕竟南阳刘氏在城中故旧无数,想要弄清楚什么机密的途径不要太多,因此他对刘广德也是规劝为主:“齐人贪婪狡诈,失信负义之事不只一桩,所以此番来求合谋必不能成。即便你等不来,朝中诸公也将要否决此事,但今免不了又有一番人事声言的争执。只希望刘郎你能顾念乡情,由中多作斡旋,勿使双方失和。”

  刘广德点点头表示认同,旋即便示意胡昌义在廊外稍作等候,他则入内通告。待见到李捴之后,他便将自己从胡昌义那里听来的讯息加上自己的猜测判断一并报告给了李捴。

  李捴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使外国就遇上了这么复杂的三角关系,心内不免暗自庆幸临行前向李泰请示了一番行事准则,这会儿虽然遇到了变故,倒也不至于心慌的手足无措。

  略加沉吟后,他便示意刘广德可以将人引入进来了,他自有计应对。

  待到胡昌义入堂礼见并作致歉之后,李捴便直接摆手道:“胡散骑也不必多礼,此行本非正式使节聘问,招待不周在所难免,而我本也无意滋扰你国朝士,只是为的入此召回前使于此的一众学徒。”

  胡昌义听到李捴不言齐国使者一事,先是稍微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有些狐疑道:“这不过只是一桩小事罢了,只需致书一封,我国必定礼送众学生回归沔北,何劳李侯亲行一遭。况且李侯既已入城,我国若是不加款待,岂不怠慢贵客?”

  李捴闻言后却冷笑道:“道途艰险,不加引护总是不能让人放心。更何况,我非强非暴、非奸非邪,恐怕不符合你国惯事的传统。梁帝好与豺狼戏,虽然趣味稀奇,但我身为外国宾使也难置喙规劝,无非归告大将军,切勿于此必乱之国深情相交,否则难免祸及我国!”

  胡昌义见李捴仪态风度都儒雅不俗,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本以为应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却不想对方夹枪带棍的一番话,所透露出来竟是要与南梁直接绝交的意思。

  “李侯切勿冲动、请稍安勿躁,容某归告主上,再遣贤能来劝慰致歉,务必让李侯芥蒂尽消方止!”

  他忙不迭自席中站起身来,一脸慌张的对李捴说道。这不慌都不行了,前一个差事没有做好的家伙脑袋都搬家了,如果他这里再谈着谈着跟沔北谈到绝交了,估计下场也好不了,还是赶紧抽身退走,谈崩也别在自己这里崩!

  李捴见胡昌义慌了,心中却是更加的笃定,当即便又说道:“奉劝胡散骑不必再废唇舌之功,某虽不才,义不与齐使共处一城!今日入城召我学徒,暂借方外之地,明日离城北去,彼此各处一天。若是相见,必是刀兵在前,杀戮于后!”

  胡昌义听到这话后,额头冷汗更多,略作应声之后便匆匆退了出来。

  李捴这里还在以此恫吓胡昌义,却没想到也是一语成谶,齐国使者那里也是如他一般的想法,而且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第0797章 班超故事

  江陵原本只是藩府所在,尽管如今已经成为了南梁国都,但是许多配套的设施仍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比如说专门招待外国使节起居的馆堂,如今仍然是没有的,有的时候干脆便让这些使节寄居在大臣家中。

  北齐今次来访的使者便寄居在大将裴之横的家中,裴之横乃是裴之高的弟弟,而裴之高在建康勤王的时候是连柳仲礼这个盟主都不怎么服气的。虽然事实证明二者一样的拉,但也足见其势力与底气。

  裴氏不同于江陵的这些大族,他们一族久处淮南且部曲众多,也是希望能够通过与北齐之间的交涉互动来收回合肥等地,故而对于这一次的齐使来访也是比较上心的。

  此番出使江陵的北齐使者主使名为崔瞻、副使名为李湛,分别出身清河崔氏与赵郡李氏,皆是第一流的关东名门。

  一方面北齐当权的鲜卑武人国内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若是出使外国,虽然谈不上有辱国体,但也那言谈举止也终归不会太涨面子,所以东魏、北齐与其他国家通使向来都挑选关东世族担当此事。

  另一方面北齐与南梁存在纠纷的主要便是淮南地区,而淮南之地向来不属于晋阳勋贵们的功业范畴,反而是关东世族与河北豪强们于此用功颇深,所以他们也是希望能够巩固当下成果并且更作开创。

  崔瞻年纪三十多岁,脸上分布着一些因病残留的瘢痕,但神态风采却是卓然出众,让人未敢轻视怠慢。再加上其出身名门且才华出众,在北齐国中也甚享盛誉,甚至还要隐隐超过了他的父亲崔棱。

  副使李湛相对而言便比较平庸一些,但是因其户中亲长多有出使南梁的经历,其人耳濡目染下对与南人打交道也颇有经验。虽是副使,但却是崔瞻这个门面担当之下主要负责与南梁商讨接洽的人选。

  “方才与梁主问对之时,言及李伯山一门事,崔郎中应当语气更决然一些。否则梁主或还以为我关东人家仍念旧好,不肯与李伯山裂目相争。”

  因为宴席突然中断,回到寄居的裴之横家时,李湛便开始反思检讨今日表现不足之处,旋即便忍不住对崔瞻说道。

  崔瞻之父崔棱与李晓乃是表兄弟,就连李晓携家人逃难于河北,便寄居在清河崔氏,这一住便是十几年之久,不说李晓父子,就连其他陇西李氏族人在被召去晋阳之前,都还定居清河郡,彼此间自是情义匪浅。

  照理来说,双方有着这样的关系,如今又是与南梁谋议一起与沔北为敌,本不应该派遣崔瞻出使。但是崔瞻却获得了原东南行台辛术的力挺,并说崔瞻的到来反而能够让梁主看到关东世族与李伯山一族决裂的决心,有助于消除梁帝的戒心。

  淮南方面能有这样的局面,在慕容绍宗栽了跟头之后,辛术可谓功勋甚伟,于此自然颇具话语权。他既然力主如此,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崔瞻来到江陵后,当梁帝主动问其其族与陇西李氏的关系时,崔瞻的回答却并没有透露出一种势不两立的味道,这就不免让李湛有些不悦。

  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对抗沔北李伯山、夺取义阳,就连晋阳勋贵中最顶尖的开国诸王都被李伯山狠狠的教做人,他们关东世族也实在推举不出来敢与李伯山论战的大将之才。

  但此番到南梁来,就是为的诱使梁帝放弃针对淮南的行动、转而在汉东这边较劲,那姿态自然做出的越凶狠越好。

  崔瞻闻言后却浑不在意的说道:“今观梁国君臣,并无相与谋事之意,即便再怎么屈节央求,不过更壮其矜骄之心。梁帝虽云中兴,但是观其气质猥琐,多有苟且之谋,难为雄壮之计。江陵孤城生死攸关,其人尚且不敢与北决裂、寸土必争,指望我等过客稍作蛊惑便雄起用兵,恐是妄想。”

  听到崔瞻说的这一番丧气话,李湛便又忍不住的皱起眉头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被派去打听为何中断宴会的仆从便匆匆返回,并告是因魏使入城,所以梁国君臣才如此急匆匆的结束了宴会。

  单单使节入城便搞得南梁君臣如此紧张,可见他们是有多担心与西魏之间的关系发生变故,这也越发佐证了崔瞻的看法,想要凭着言语蛊惑南梁与西魏翻脸、从而缓解淮南方面所承受的压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得知这一情况后,李湛顿时也脸色一黑,忍不住便恨恨说道:“堂堂一国君臣,处事竟然如此轻率反复,其国焉能长久!”

  嘴上虽然忿忿不已,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有所转机。因为之前李伯穆担任合州刺史的时候,他们赵郡李氏在合肥与淮南之地也投入不少。如今随着宿预叛乱,整个淮南之地都遭受震荡。如果不能解救此危,那整个淮南所占据的城地恐怕都要陆续失守。

  “再探再探!”

  他满心烦躁的又将仆从散出打探消息,以期能够在当中觅得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李湛散出的仆从便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原来西魏使者和南梁朝廷也搞得很不愉快,如今竟然据守城中一座寺庙与城卫军队对峙起来。

  “天助我也,当真天助我也!此番若能挑拨成事,两国必然失和!”

  李湛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喜出望外,兴奋的击掌说道:“昔班定远故事,每有临卷阅读都让人不免心旌摇曳,不想今日我等竟然也得遇如此机会。崔郎中可敢共我袭杀魏使?”

  崔瞻闻言后便皱眉道:“此境终究梁国都城,况且今时局面也未可强拟古人故事,贸然行事,无论成否恐怕结果都不能如人所愿。”

  李湛这会儿却有些上头,不肯听从崔瞻的劝告,闻言后只是冷笑道:“怪不得崔郎中在国中倍享声誉,谋身之志确是不俗。君既不肯同行,烦请留守在此,成则同荣,不成也请将某等壮烈之躯运返河北!”

  “你等俱去,我又能独活?与其徒作苟且姿态,不如慷慨共赴死地。”

  见李湛如此固执,崔瞻也是一脸无奈的叹息说道,旋即他便又说道:“我等入城唯伴身短兵,况于此城中人地陌生,莽撞行事必死无疑。须得先说服此宅主人,邀与共事,才能增添一二胜算。”

  李湛一时间热血上头,倒没想的这么周全,得了崔瞻的提醒后便也连连点头应是,旋即便着令仆从去邀请此宅主人前来议事。

  不多久一名中年人行入进来,乃是裴之高之子裴畿。当听到这两个北齐使者言及所谋,裴畿便连连摇头表示拒绝。可是当听到齐使许诺将合肥归还裴氏,并且不需要裴畿与他们一同冒险,只要提供甲杖武器和引领他们前往即可。

  虽然就算如此恐怕也不能完全撇清责任,但这诱惑实在是太诱人,合肥丢的太轻易又憋屈,裴畿至今犹恨当时失了智的鄱阳王萧范,收复合肥也是他父亲裴之高的临终遗志。

  有此机会,裴畿也不愿错过,想了想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倒也并不是因为他过于天真,完全相信齐人的许诺,而是他们这些淮南人士与江陵当地人利益本不一致,并不怎么热衷交好沔北,彼此闹起来反而能让一些原本被模糊被忽视的淮南人诉求变得清晰起来。

  有了裴畿的帮忙,事情筹划起来自然更加顺利。很快一批精良的甲杖兵器便被送来此间,两名齐使和他们上百名仆从很快便武装完毕,并在裴畿的安排下趁着夜色的掩饰悄悄往魏使所居的寺庙而去。

  此时为了淡化这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气氛,原本包围在寺庙周围的城卫人马也都陆续撤走了,寺庙中只剩下了李捴一行和刚刚被梁帝按照李捴的要求派人送来的李毓祥等人。

  不过为了保证李捴一行不悄悄离开、以至于没有机会挽回,萧绎还专门派遣领军胡僧祐亲率一部营卒坐镇于此。等到他与群臣连夜商讨对策之后,明早再派人来劝抚李捴。

  李捴正在跟侄子李毓祥聊着他这段时间来在江陵的生活和学习上的事情,讲到这一点,李毓祥便是一脸的兴奋喜悦。

  来自建康的各种图书正在陆续送往江陵,加起来足有十数万卷之多,这数字简直让李毓祥等人惊掉下巴,而他们这些被派来江陵的学生们近来也都是除了饮食睡眠之外,其他大多数时间都埋首这些经卷之中。

  李捴听到这些后也正自惊叹南梁文教之兴盛,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喧哗打斗声,于是便连忙抓起佩刀,汇同下属随从们一同往寺庙前堂而去。

  此时的寺庙门前,胡僧祐正指挥着部众与来袭之人乱斗一通,而随着李捴等人持着火把到来,场中的战斗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

  “且慢!崔彦通怎在此地?”

  借着火把的光线,李捴很快便注意到战斗中一个面部瘢痕明显之人,旋即便忍不住呼喊出声。

  崔瞻听到这话后身躯动作也不由得一僵,循声望来见到李捴,脸色也顿时一僵,下属拉了一把让他避开迎面斩来的锋刃,旋即他才一脸尴尬忧愁的回话道:“道炽兄,你莫非就是魏国使者?未意此时此景,于此相见……”

第0798章 魏使倨傲

  一场本来应该严肃且壮烈的事情,结果因为参事的双方非比寻常的关系,使得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有了向闹剧发展的势头。

  北齐使团突然发起袭击,留守于此的南梁军士们仓促应战,极短时间内便伤亡十数人。

  留守在此的领军胡僧祐自是羞恼不已,但他也知道皇帝陛下是希望在此两国之间合纵连横、通过各种外交平衡手段来获取利益,并不希望彻底得罪哪一方。

  因此尽管胡僧祐满怀愤懑,也不敢真的下死手围攻,当听到李捴喊出手下留情的时候,他便着令军士们将这些齐人在寺庙门前包围起来,不再下令进攻。

  齐使那里本来也是满怀壮烈,结果打起来之后才发现情况判断有误,这看似不大的寺庙中居然驻守着这么多的甲兵。

  行动既已暴露,而且敌众我寡差距明显,再继续拼杀下去也只是无谓的牺牲,特别在见到南梁军士对他们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后,这最后一丝拼命的理由也没有了,于是便都纷纷弃械。

  李捴看着门外人群中的崔瞻,欲言又止,他乡遇故知诚是一喜,但若是眼下这样的场景,那就确实不如不见,完全没有任何的喜悦可言。

  眼下这场合明显也不适合叙旧谈话,于是李捴便抬手微微向崔瞻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便抽身退回了寺庙中,以免再这么对望下去彼此更加尴尬。

  江陵皇宫中,皇帝萧绎还在与一干重臣们商讨明日该要如何安抚魏使、又如何回应齐使,却没想到他这想要左右逢源的念头已经要落空,人家双方使者早已经干起来了。

  当胡僧祐派来的使员入告变故之后,萧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那怒火闪烁的独眼瞪得跟个小灯泡一般,拍案怒吼道:“欺人太甚,当真欺人太甚!魏使骄狂,妄图以绝交迫我,齐使放肆,竟于我城中行凶!全都该死,统统该死!我梁家庙堂,岂是这些凶徒匹夫的乐园!”

  突然发生的变数顿时将他心中挤压的怒火都引爆出来,他之所以费心尽力的在这双方之间交涉斡旋,确是存在着私心的考量,但又何尝不是因为体恤天下士民百姓的缘故?

  一旦诸方贸然开战,无论胜负如何,承受代价的总不会是那些庙堂上的决策者,而是行伍中的士卒、乡野间的百姓。战火一旦蔓延开来,又将民不聊生。他数年苦心孤诣的终于平定国中的叛乱,所面对却是一个民生凋敝、残破不堪的社稷,委实不忍再将兵祸播于人间!

  可恨这双方的使徒,一个比一个更加的嚣张放肆,一个比一个更加的不识大体,皆以行凶弄险以为能,全然不体会他这王者仁心!

  心情极度愤懑之下,萧绎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

上一篇:赝太子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