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40章

作者:衣冠正伦

  以后武关以南的官员任免、军功奖赏等等,也就不再麻烦你们中外府,老子自己就办了。兄弟们要进步,在我这里就可以。

  “关中路途遥远,此边奖功罚过若事事皆需奏请,难免诸事积案,不利于弥合此边人情。所以我想奏请朝廷暂专此边封拜黜陟诸事,以便能奖罚便宜、宣威兴治。当然,若所事有失得体,我也会恭待宇文大王降书问责。”

  除了人事权力之外,李泰对于此边的行政构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索性一并将要求提出来:“前者荆州军府所辖人地渐繁,单凭军府一处制裁已经渐有不支。如今合肥先得、江陵又拓,人地诸事更加繁琐,同样也需要分而治之。此事近日我也会共群属商讨一番,形成定计之后再奏朝廷。”

  陆通听到这个要求后,眉头先是微微一皱,待察觉到李泰向他望来,便又连忙舒展开来,点头说道:“大王所计确是有理,卑职一定将此意原原本本的奏告府中。宇文大王本就有意将东南诸事尽付大王,封拜黜陟亦在事内,此事想必不会有什么疑难。”

  旋即他便又说道:“如今岁尾将至,关中群众只闻江陵大功,却仍未见逮获。如若能够赶在年前报捷,使我国中士民同欢,诚是大善!”

  李泰闻言后便点头说道:“此事我亦有计,且以武安公李显庆引梁氏君臣先行入关,待到朝廷后令下达,此间人事得以妥善处置,诸路人马自可陆续凯旋!”

  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筹码有不少,最便宜的无疑就是梁帝萧绎。

  就连梁王萧詧都因是受西魏册封、李泰可以留之在此以梁王名义专断诸事,但萧绎这个亡国之君则就实在用处不大,用其招降都效果甚微,索性就先送入关中,让大家先乐呵乐呵。

  至于说后续人员的遣返,那当然就得一步一步的兑现约定。眼下中外府和宇文泰在他这里信用有点破产,主打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第0839章 梁帝入关

  自从江陵城被攻下来之后,梁帝萧绎便备受冷落。那些江陵城的文武百僚们都争相逢迎作为征服者的西魏将士们,鲜少有人还会忠诚的陪伴在他这个过气皇帝身边。

  至于李泰对于江陵战后的治理和秩序恢复,则也压根用不到萧绎帮忙配合,对江陵的治理甚至较之萧绎时期还要更加的有条理,当然也就不需要对其多么的礼敬优待。

  但是当其人来到关中之后,却又再次感受到万众追捧的热情。当负责押送他们梁国君臣一行的李穆所部人马抵达长安附近的时候,整个灞上原野上站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士民。

  “萧家天子,知李大将军威否?知我关西儿郎威否?”

  当萧绎所乘坐的马车出现在群众视野当中的时候,旷野中顿时响起了民众们兴奋的吼叫声。

  自从东西分治以来,他们关西政权被人堵着门攻打的经历就有,上一次别国首脑来到关中还是梁王萧詧入朝朝拜,而今更是连南梁的天子都被俘获送到长安来,自是让关西父老们的地域自豪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们关西势力在天下角逐中变得牛逼起来!

  相对于关中父老们的兴奋热情,萧绎等南梁君臣们则就神情灰暗、精神萎靡,尤其远较江陵更加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身上的时候,更是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分外凄惨。

  尽管梁帝已经被俘,但西魏朝廷还是给予了不低的迎接规格,太傅李弼率领诸位文武官员在城外等待迎接。梁帝车驾一俟抵达城前,很快便被禁军将士们拱卫起来,只是接下来的动作就不免有些粗暴,近乎拖曳一般的直接将梁帝扯下车来,并推搡到李弼等人面前,喝令梁帝见礼。

  其他梁国臣员们见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一脸局促惊恐的在这些兵卒们呵斥下连连向那些趾高气扬的西魏朝士们见礼,一时间也都不免倍生感触、黯然垂泪。

  李大将军在攻克江陵后虽然也没有对他们过多优待,但也总算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节,如今来到关中受到无礼的对待,才让他们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何谓亡国之奴!

  相对于南梁君臣们所遭受的粗暴对待,李穆这个壮功凯旋的大将也并没有受到什么礼遇。当禁军将士把南梁君臣接收过去之后,他并其麾下的军士们便被勒令向南面军营暂且驻扎下来。

  当其一行抵达这一处稍显简陋的营地中时,李穆还没有来得及安排营务,营外便有一群人策马而来,为首者乃是他的侄子李植以及中外府部将伊娄穆。

  李植直接策马冲入辕门之内,一直来到李穆面前不远处,望着仍自戎装披甲在身的李穆沉声道:“请武安公解刀卸甲!”

  李穆身边自有一批亲兵拱从,当见到是自家子弟前来迎接的时候,各自脸上还都浅露笑意,但却没想到李植的态度如此不善,于是也都收敛笑意,手扶佩刀将李穆拱卫起来。

  “武安公难道是想抗命不遵?”

  后方的伊娄穆随之而来,看到这架势后便又望向李植,口中发问道:“请问李司录,是否需要末将……”

  “不必!”

  李植抬手一摆,然后便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怒视着环卫在李穆身前的家兵们斥声道:“退下!尔等家奴难道敢悖主犯上?”

  说话间,他抬手排开面前的家兵们,直接行至李穆的面前,上手便要去解李穆佩刀,同时口中低吼道:“若非我主动请命来此,阿叔恐怕要更遭折辱!阿叔你在外任性妄为,殊不知阿耶与我在府中要花费多大力气去作弥补!”

  “我大功归国,有什么过错需尔少徒修补?”

  李穆闻言后便冷哼一声,但也并没有继续抗拒,任由李植将其佩刀除去,而后便指着后方随其归京的众将士们又对李植沉声说道:“我自入府拜见主上,由其奖罚。此间军士皆受命行事,有功无过,尔等切勿冒犯!如若苛责以致兵变,关外犹有数万胜师恐不思归,届时尔等罪大矣!”

  入营的军士们正自好奇的打量着营中那些装满行李的马车,闻听李穆此言后,这才各自心内一惊,忙不迭收回那好奇艳羡的视线。

  梁帝一行暂被引至别苑安置、以待来日入朝献俘,随这一支队伍同行返回的中外府使者们则在第一时间受到了宇文太师的接见,详细进言江陵方面目下情况如何。

  陆通还留在江陵负责后续的交涉,另遣其他几名使者归朝奏事,这当中就包括在江陵大营中遭受刑杖的御史中尉李昶。

  荆州军将士们可不会将这个御史中尉放在眼中,刑杖结结实实的落在李昶身上,因为忙于返回关中而昼夜兼程的赶路,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和休养,伤势不免更加严重,是直接被人抬入禁中奏事。

  “悍藩难制,实在是辛苦李中尉了!”

  当宇文泰见到被抬入堂内的李昶后,也是一脸的爱惜心痛,亲自入前察望一下李昶的伤情,手抚其背沉声叹息道。

  李昶听到这话后,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语调都变得有些哽咽:“臣之一身又何足计,唯此一番出使未能驯服强徒,辜负主上恩用,实在是羞于归拜……”

  “卿之忠勤,我自心知。道义在我,但使群徒竭诚尽力,又何患事之艰难!”

  宇文泰又拍拍李昶安慰两声,然后才又沉声问道:“东南具体情势如何,尔等速速翔实道来!”

  归朝众人闻言后,一边将陆通的奏书呈交上去,一边各自从不同角度讲述此行见闻与所总结出的讯息。

  宇文泰在将众人的奏报认真倾听一番,然后再打开陆通的奏书仔细阅读一遍,当见到李伯山愿意遣还那数万师旅的时候,眉宇间的皱痕才略有舒展,口中喃喃说道:“此徒有此良知,尚未骄狂忘本。前者相图,莫非真的失于急骤?”

  自邙山之战以来,宇文泰一直苦心经营的两件事,一件是府兵的建设,一件则就是针对政体的改革,而前者又是后者的基础。也就是说,宇文泰这些年来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府兵之上。这六万府兵能否再返回关中,也是宇文泰最担心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此时当见到李泰在这一问题上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硬的态度,宇文泰心内便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不免有些懊悔的感觉。

  只看李泰当下对人对事的这一种态度,其实彼此间很多事情都可以从容探讨,起码在发生这一场纠纷之前,矛盾也远没有积累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尤其是在宇文导英年早逝这段时间以来,宇文泰也常常在心内思索,当时是不是已经真的不得不如此、完全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这样的情绪于事无补,而且会让人的思绪变得更加紊乱,若是往年宇文泰是绝对不会沉湎于此,哪怕旧年邙山之战那么惨痛的打击,缓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积极的解决问题。

  但是这一次的变故,却让他感觉自己完全的陷入一种不由自主的被动之中,哪怕事后再作复盘都找不到什么能够直接扭转劣势局面的突破口。唯独在知道李泰在事后的态度之后,被他找到了,那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做!

  思绪流转至此,宇文泰又长叹一声,摇摇头排除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念头。正在这时候,又有谒者进奏武安公李穆正在堂外求见。

  听到这话后,宇文泰眸光又是一闪,摆手示意李昶等使员且先退下,并着令将李穆引入堂中。

  不多久,李穆披发跣足的登堂而来,随同进入的还有只穿一袭素袍的李远,兄弟两人登堂之后便一起深拜于地。

  嘭!

  宇文泰一拳砸在案上,垂眼怒视着李穆呵斥道:“当日武宁城中,尔应非此态。今日归来见我,竟无一言可对!”

  李穆闻言后只是再作顿首,旁边李远则叩告道:“丑徒罪夫,死则死矣,安敢狡辩!唯享恩深重,非一死能赎,臣请门下几子代死,留此罪人残命日日杖责,以惩前罪、以儆后人!”

  “你闭嘴,让他说!”

  宇文泰又拍案怒喝道,一双眼死死盯着李穆喝问道:“当日武宁负我,可曾想归来如何相对?人间负我者有,无人有此穿心之痛!”

  李穆听到这斥责声,顿时放声大哭起来,连连叩首道:“臣有罪、臣该死!当时大势已失,自度纵然捐尽群徒性命,中山公亦恐难敌太原公,与其内斗致死,不如死国!所以引众南去,求死于江陵,江陵虽破,壮愿未成……”

  宇文泰从堂上行下来,抬腿一脚将李穆踹翻在地,转又抓起他衣襟提起来,口中仍自怒声道:“有此权衡,未为失计,为何不敢直奏!中山公韬略非其所长,所以遣你辅之,临事决断本就是你的份内。江陵失国丑类尚且不能杀我爱将,我何忍加害!”

第0840章 进位柱国

  “主上,臣、臣有愧……”

  李穆听到宇文泰作此斥责,顿时更加的涕泪横流、泣不成声,顿首于地嚎啕道:“臣归来一程,昼夜难眠,不知、不知归后该如何拜我恩主……”

  “蠢物!前赐铁劵何为?纵然有罪,又何须忧恐!”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又抬腿踹了李穆一脚,口中则笑骂说道,脸上已经不复之前的盛怒。

  李穆闻言后却连连摇头道:“臣得赐铁劵是为扬功,岂为隐恶!臣当死则死,安敢以我罪身玷污主上前赐的恩宠……”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眼神又变得温和一些,但口中还是笑骂道:“当真蠢物!前既得赐,之后便无?纵然得罪一时,留此狗命尚可望戴罪立功,死则万事休矣!”

  讲到这里,他神态略显低落,转身归席坐定下来,又望着李穆沉声说道:“铁劵既然赐而不用,于你即是无用之物,即刻缴入府中!”

  “啊?这……”

  李氏兄弟本来以为事情或可就此应付过去,起码在表面上宇文泰不会再作追究惩罚,听到这话后顿时哑然失声。

  宇文泰瞧他们愣住的样子,转又在案头一通翻找,找出一份诏令示意谒者当堂宣读,原来是要封授李穆为大将军。

  李穆听到这封授自是惊喜不已,连忙叩首谢恩,宇文泰则在堂上沉声说道:“李显庆于江陵此役,先据江津又转战峡口,江陵能够克定居功甚大,自当重重褒扬。身居重职之后,言行尤需更加谨慎,为免前赐铁劵壮尔侥幸之心,今便收回府中,以此为戒,日后勿复言行失守!”

  “臣一定、一定谨记主上教诲,绝不敢有骄慢之心!”

  李穆经过这一番折腾,情绪激荡的都有些透支了,升官的喜悦也没有那么强烈,闻言后只是连连恭谨应是。

  在宣告完对李穆的封授之后,宇文泰又开始问起如今江陵在军事方面的情势。李昶等人走马观花、草草一览,虽然汇报的内容不少,但都比较浅显,至于最为重要的军机要务更是所涉不多。李穆则参与了江陵之战,肯定比那些人了解的要更清楚一些。

  李穆对此也是不作隐瞒,凡是自己知道的全都讲出来。

  “你说江陵战事结束后,就连军中小卒都得赏绢百匹?”

  宇文泰听着李穆的讲述,第一时间就把握到关键的元素,一脸难以置信的皱眉说道:“这怎么可能?南去六万人马,并荆州本有军众,如此庞大军队,哪怕竭尽江陵府库,能得如此巨货?李伯山行事向来虚虚实实,是不是你受其欺骗而不知?”

  若只是一部分功士得赐绢帛百匹,宇文泰倒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但李穆所说的人人起码得赐百匹绢帛,这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此事并不是二三人之间的私计,而是诸路人马皆有受惠,想要作假难度实在太高!不说寻常下卒,单就臣、臣所知诸将,人人都得赐丰厚!”

  李穆讲到这里先是顿了一顿,偷看宇文泰仍是眉头紧皱,便又连忙介绍起江陵军市与战功券等诸事物的安排。如果仅仅只是绢帛赐物的话,可能真的存在克扣一部分将士奖赏的问题,但这是军功券在市面上流通变现、兑换资源,牵涉到许多方,如果真有什么赏赐不到位的话,必然也难以隐瞒下来。

  讲到最后,李穆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值一百的军功券呈上前去,同时说道:“主上,这便是江陵大营所发放的军功券。臣心中愧疚忐忑,虽为督将却未敢贪赏,唯取此券一张,等同寻常营士得赏,余者赏赠尽皆推却了。”

  “这倒像是李伯山会做的事情,此徒最好以新异猎奇迎合众趣,使人迷于其中!”

  宇文泰接过那张印刷精致的军功券稍作欣赏,口中则冷笑说道,旋即又抬眼望向李穆说道:“这般说来,江陵府库积货想必尽被他散于诸军,诸军将士必然感恩戴德。就连寻常营士所得都如此丰厚,你身为先锋大将,得赏必然可观,竟然直接拒绝了?”

  “臣奋勇南去,又岂是因为贪图俗物奖赏?更何况,臣之恩命荣爵自有所出,何必仰求他人!”

  李穆听到这话后,便挑眉正色说道。

  宇文泰闻言后便微微一笑,旋即便又叹息道:“应该收下来,何必为此好作散财的狂徒节省库物!江南多珍宝,你即便不留为己用,也可归来献于府中啊!”

  这打趣话语说的半真半假,宇文泰对于江陵库藏财富当然是非常眼馋的,之所以急于撇开荆州军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够尽收江陵库藏。

  当听到竟然被李泰这个败家子这般豪爽的分赏给诸路将士,他也是颇感心痛。这么多钱财物资如若能够集中使用,那能办多少大事啊!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体现出来,李伯山绝不像其显露出来的那样从容,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豪赏群众来收买人心。看来执掌这么多人马驻扎江陵,对其而言也是难度不小,故而其人不会扣留大军于境的情况也是比较可信的。

  了解到这些后,宇文泰便摆手示意李穆且先退下休养,并又另着员邀请李弼等在朝重臣来此,就李泰所提出的那些要求商讨一番。

  这件事情终于应付过去,李远和李穆兄弟俩退出来的时候都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彼此对望一眼,各自暗道庆幸。

  “多谢阿兄这一次为我助言,否则恐怕不会这样轻易过关啊!”

  待到行出一段距离之后,李穆才又向着兄长李远长揖道谢。

  李远闻言后则叹息道:“此番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实在是为难了你,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免后续的麻烦。也是章武公骤然离世,主上实在身畔乏人,才让你侥幸得恕,并且更得举授。若不然,就算死罪可免,否则也免不了要生受一番折磨打压。当然,也亏得你自己知晓分寸,没有接受太原公的厚赏馈赠。”

  “其实、其实我还是受了,只是没有带回来罢了。”

  李穆听到这话,顿时一脸忸怩的小声道:“太原公赏赠实在是太过豪爽,却之未免不恭。我自知家事所在,势必难以久留南面,若携重货回归,必然是一祸根,届时性命都恐不保,无谓贪货送命,所以将那些财货都留给南面从事的小儿。若我果真难逃此遭,也能在南面留一嗣血传承。”

  李远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李穆一眼,但片刻后自己也点头说道:“这倒也不失为自保之计,总之此事过后,你也尽量少与东南联系。数万大军滞留于外,章武公又突然辞世,眼下主上的确是有些技穷,但等到缓过眼前,是绝不肯与太原公长相分事、内外两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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