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不只是一般人,包括如今霸府许多不涉机要的属官,也都认为此番大动干戈必然是要再图河洛,可能就要借此将洛阳旧都重新夺回并长期占据。
至于北齐国中,想必普遍也会持有这样的看法。人对事物的认知,首先是来自于经验。对于没有见识过的人事,即便是有所想象,也很难获得一个普遍广泛的认同。尤其李泰在河洛给东魏北齐带来的打击和挫伤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大多数人应该也会循此惯性而针对问题做出设想。
李泰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他通过在国中大举征发士卒给北齐方面施加压力,从而迫使北齐将大量的军力投入到河洛方面进行备战。等到这时候,他再从其他方向发起进攻,自然就会让北齐军队陷入被动之中。
北齐的晋阳兵固然仍是实力雄厚的精兵强将,但是其他方面则就不容乐观了。
首先是之前渡江进攻建康那一场战事,葬送了大量河南、淮南等地的生力军。
其次这些年沉重的劳役也大大消耗了北齐的国力,尽管这两年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但是北齐在北境的长城仍在修建加固,国中晋阳、邺城等地也在大兴土木营建宫苑,诸如邺城三台之类的建筑,一直都在役用消耗民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齐的主力人马再进行应激性的奔援作战,战斗力的发挥必然也会大打折扣。如果由此再暴露出来什么人事裂痕与矛盾,那就会更加的焦头烂额。
这样一个战略构想,李泰当然不可能宣扬的人尽皆知,甚至为了迷惑对手,还要刻意进行一些扰乱判断的操作。
比如先行派遣前锋人马入驻潼关,并且修筑崤函一线的兵道与沿途补给等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通过征发过程来拖延一下人马正式出征的时间。
他特意将征发的时间制定为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北齐在河洛之间增加人马、完善布防了。即便是后期北齐对此心生疑惑,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便又撤除掉已经完成的防线布置。
可是现在由于霸府群属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有加,只用了区区十天的光景便完成了大半征调任务,这些家伙加班加点的完成任务、大概还在喜孜孜的准备迎接嘉奖,却不知他们这么积极会给唐公的惑敌之计造成破绽。
这对李泰而言,也算是一个比较幸福的烦恼。一方面对国中有此动员效率而感到欣喜自豪,另一方面则就要想办法将这动员进度稍作遮掩。
好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度,若非掌握到关键核心的数据奏报,一般人也是很难准确判断出具体的动员进度。如果就连这种机密都能泄露出去,那李泰也就不用再处心积虑搞这些操作了,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北齐跟他玩刺客信条就好了。
其实眼下的军事动员相当程度上都属于掩人耳目的操作,李泰真正要执行的战术策略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进行铺垫了。
在他第一次出巡河东的时候,便曾作出指示要用其封国财赋钱粮疏浚河东的河渠水路。除了永丰渠这一条盐业相关的运河之外,河东另外一条水道涑水也进行了一番整治与疏通,从而确保了水运的畅通。
过去两年多时间,汾绛之间的商贸买卖越来越繁荣。通过这些边境的走私贸易,一方面既能将西魏之前作战缴获的战利品加以变现获利,另一方面又可以加强向北齐方面的人事渗透。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那就是通过这些商贸活动建立起一个随时可以转为军用的物流仓储系统。
一般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很难进行什么倏忽进退、转进千里的奇兵操作,哪怕是部伍人马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对于各种军令有着超强的执行力。
可是这么多人马进退,单单道路的安排,沿途水源的寻取、粮草的供给等一系列的准备,早在大军开拔之前就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否则真要十数万大军动辄断炊断饮,且不说能不能够征战胜利,能不能成建制的返回都是一个问题。
西魏自从李泰出巡河东以后,便沿着汾曲继续向外扩建城戍,防线外推的同时,借着北齐镇边将士们沉迷于边市巨利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建立起了一个仓储系统,而且其中一些仓邸当中就存放着数量可观的军粮与器械。
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有些冒险,一旦北齐大军进寇、占领了这些城戍仓邸,缴获这些物资的同时怕是也要警觉到西魏将要在这个方向有大的图谋。
但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所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一个猪队友。北齐在晋州坐镇的长乐王尉粲,为了确保这边市走私能够持续进行下去,严禁其麾下将士们主动挑衅,甚至就连西魏刻意挑起的、目的是给他们脱敏的小规模冲突摩擦都保持容忍态度。
时间又过几天,李泰亲赴朝坂河防大营,秘密召见镇守玉璧的韦孝宽,见面之后他便直接向韦孝宽发问道:“依大将军所见,当下直取晋州把握有多大?”
“晋州乃是贼之重镇,即便是忽略汾北正平等诸地,其夹汾两岸仍然不失城戍拱卫,仍需拔除几地。且平阳白马城城分几重,互有所隶,其郡城、州城、镇城等诸府各有执掌,分拒一方,纵然一处有漏,别处亦可速补。若欲从速拔取,困难实在不小。”
韦孝宽同样也是一个谍战大师,当旧年唐公提出这样一个设想时,他便加强了对于晋州方面的渗透和刺探,讲起晋州城中的街道曲巷都如数家珍。而也正是因为了解的非常仔细,所以他对从速攻克晋州信心不是很大。
晋州并不同于北豫州那样职能单一,其地作为临汾大镇,单单从事镇戍的军事人员就有两万多人,这些人员又分属不同的将领管辖。尉粲这个晋州刺史虽然无能,但却仍然不失人员配合予以纠错,他就算想要学司马消难直接据城投敌都做不到。
韦孝宽又拿出一份晋州周边的防戍布置地图,继续分析道:“晋州诸方城戍击破之后或可不加留驻,若欲围攻城池,则需起码三万之众。欲夺晋州,功不以速,尤需截断其诸路援师,北境雀鼠谷、千里径等通道,皆需分兵驻守……”
第1040章 齐国震惊
晋州所在东连上党、西略黄河、南通汴洛、北阻晋阳,可以说是山河表里的山西地区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
李泰之所以要进取晋州,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一点。仅仅只是在汾北搞阵仗哪怕打得再热闹,不过都是隔靴挠痒,根本就达不到什么战略性扭转的效果,直接进取晋州,对于北齐而言才是真正的掏裆之痛!
只不过晋州这样重要的地方,哪怕眼下并不被北齐当作一个战略重镇在经营,其本身的防御力度同样不小。而且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晋州距离北齐的晋阳大本营实在是太近了,可以说晋州一旦遭遇袭扰,晋阳方面就会第一时间加以增援。
所以韦孝宽将攻夺晋州的重点放在对其援军的阻截上来,只要北齐不能针对晋州进行有效的增援,那么拿下晋州就不成问题!
历史上北周之所攻取晋州,所采取的也是类似的策略,主力人马直赴晋州,然后分兵进据晋州附近的交通要道,将各路援军阻截在外,在北周将士们的激烈攻势之下,守城将士自觉坚守无望,于是便纷纷请降。
李泰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将北齐的注意力给吸引到河洛方向去,也就是为的削弱一下晋阳方面的力量,给其救援晋州增加困难与波折。
虽然不能从速攻夺晋州让人有点失望,但是如此一个战略计划当然也不能完全寄托在对手错误频出上面。晋州就算能够固守一段时间,同样也在李泰预估之内,并且就是计划将晋州作为第二阶段战事的鱼饵,用以围点打援。
韦孝宽的军事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其人用心沉浸一年多的时间所做出来的一个作战方案可谓翔实具体,李泰在与其商讨一番后,也并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
于是他便又着令韦孝宽返回玉璧,做好接应大军过河进击晋州的准备。在这第一个阶段的战事当中,晋州方面的战事便由韦孝宽负责主持。
至于李泰自己,则就重新返回上阳宫,并且着令整编六万人马,作为中路师旅,随其往潼关方向而去。
在等待人马整编的间隙,李泰特意抽出一点时间来与家人告别。妻儿方面自不必多说,为免他出征时分心家事,并为讨得一个好彩头,妙音教了儿子们许多吉祥话,绕着父亲叫唤不停,孩子们的活泼叫喊也冲淡了离别在即的忐忑伤感。
如今李泰已有三子,除了正室独孤妙音所出二子,妾室姚婉儿在去年也为诞下一子。而今妙音又有身孕,李泰倒是希望能够添一个女儿,以往夫妻独处没有孩儿吵闹显得冷清,如今则又过于喧闹了。
家中比较让李泰担心的,还是他父亲李晓。旧年自襄阳发病以来,李晓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好,尽管也有家人悉心照顾、医师们认真诊治调养,但近年仍是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
所以李泰在行前也特意来到父亲这里,待到李晓午休睡醒才到室中探视,温声说道:“阿耶,边中又有事发生,儿须得统军出征,顺利的话月余即归。此间短于晨昏问安,待儿凯旋再入榻前受杖!”
“且去且去,你父虽老不昏,岂不知今时势力因何乃至?家国大事俱仰我儿,辛苦阿磐了。”
李晓靠在榻中,伸手抓住了李泰的手腕,口中微笑说道:“近来我时常梦见你诸伯父亲长,他们向我笑语家势必将更加兴旺。我思度应是你此番又将大胜,北国归一有望……”
李泰听着父亲的笑语唠叨,心中也并不觉得厌烦,他也清楚这样的相处时光怕是越来越少。对于这个父亲,他或许并没有那种基于血脉、最为纯真的感情,但已经是以这个身份在此世道中落脚生根,当然也有义务满足这一位垂垂老矣的父亲对儿子的这一份关怀。
李晓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到李泰亲为侍药完毕,他才嘴角挂着笑容渐渐睡去。
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李泰便也将之前任职外州的两个弟弟李超和李奥召回关中,让他们能够居近侍奉陪伴父亲。这会儿将要披甲出征,便将二弟招至面前来,认真叮嘱道:“我出征后,你两人一定要专心侍奉阿耶,晨昏交替,榻前不要缺了守护!”
“阿兄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阿耶!”
李超和李奥听到这话后,也都连忙点头应声。
拜别亲长后,李泰便直赴上阳宫外的军营中,等待师旅整理行装而后出发。
当西魏这里正自厉兵秣马、整军备战的时候,北齐邺都朝堂上也是乱作一团,因司马消难反叛一事而众说纷纭。
原本司马消难的反叛乃是证据确凿,朝廷下令出兵平叛也是最正常的情况,但就是这样正常的决定,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司马消难反叛一事或是别有隐情,不应该派军急往诛之,而是应该先遣使臣前往训问招抚,如果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自然最好。
之所以朝中会有这样的杂声,根源还在于司马消难的父亲司马子如。司马子如不只是东魏四贵,更可以号称是东朝人脉王,就没有他搭不上的关系。
如今北齐重臣当中,赵彦深、魏收等多为司马子如所举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亲友关系,自然也是给儿子留下了比较可观的人脉资源。
这些人倒也并不是刻意的徇私包庇,也是觉得用平和的手段解决此事对北齐朝廷也是有利的。如若真的事情闹大,只会给西魏这一宿敌兴兵来寇的机会。
上一次类似情况所引发的邙山之战,虽然最终结果是以东魏大获全胜而结束。可是如今形势却大有不同,李伯山执掌西魏权柄以来,便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大兴武备,如今实力增长到了哪一步也实在不好判断。更何况其人旧年便在河洛反复蹂躏他们北齐大军,今次若与交战,则实在胜负难料。
如今的齐主高洋,也不复称帝初期的豪勇好斗,听到此类谏言不少,竟也真的派遣一路使者,准备前往虎牢城去招抚司马消难。
只是使臣还没有出发,便又传来更加准确的消息,司马消难非但据城反叛,而且已经向西魏投降,并且西魏开府郑伟也已经率军进入虎牢城中协同守城。
如此一来,便意味着事情已经彻底没有了转机,之前那些劝谏缓图的臣子们自是连忙闭嘴,看这情况如果再多嘴的话,少不了要引火烧身了。
而齐主高洋自然也是怒不可遏,当即便着令武卫大将军綦连猛与高阿那肱率领两万禁军南去,汇同河阳行台斛律光一起进攻虎牢城。
可是当这支人马刚刚抵达河阳、还未及过河的时候,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便进奏宜阳、关南等地皆有魏军动向,似乎是要大举进扰河洛地区。同时更有西面的消息传来,西魏大丞相李伯山于其国中征调大军三十万,不日便要兵出潼关,浩浩荡荡的杀向河洛而来。
人的名树的影,如果说有一个人单凭名号就能让北齐君臣心生惊疑忧恐,那绝对非李伯山莫属了。所以当这一消息被奏报上来时,便仿佛一支火箭直冲北齐朝廷之中,沿途凡所知晓此事者,全都变得紧张不已。
当然除了忧恐之外,也有人表示质疑:“羌贼当真有三十万精兵劲旅?”
“应当是有吧,羌贼虽然前有败绩,但李伯山却治才卓著,更兼其人典兵素来不以胡夏为限,多取夏人充其甲伍。纵然数不至于三十万之巨,但十几、二十万应是不难。况且李伯山天下名将,今统军亲征,其名当巨万师旅,也未为狂言啊……”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如何应对这一次的危机挑战,再计较西魏那几万、十几万的兵力差额也没有意义。
而齐主高洋对此也未敢怠慢,在得知此讯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将担任冀州刺史的平原王段韶召回朝中,并几名宗王商讨对策,包括正自居家服丧的彭城王高浟也被夺情起复、重新任命为司州牧。
一时间,整个北齐朝堂中都充斥着一股紧张凝重的气氛,有资格发表意见的那自然是争相上书,希望能够进献智计以纾忧解难,没有资格参议大事的则就纷纷翘首以待,希望朝廷能够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以解决当下危机。
第1041章 据河以待
邺宫东阁中,齐主高洋侧卧御床之上,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有些涣散,左右宦者宫女小心翼翼的侍立两侧。殿中群臣也全都敛息凝神、沉默不语,更不敢东张西望。
唯有一名中年人恭坐御床一侧,正自悬臂提笔飞书,待到写完之后,不待墨迹干透便将纸传示于上并恭声说道:“至尊所以神昏,乃酒气侵于脏腑、发邪于中所致,需以此汤药疏邪归正、泄浊扬清,自可祛除疾病,神清气顺。”
方才正在议事中,皇帝突然情绪激动以致当场昏厥,自然将殿中群众吓得不轻,忙不迭召集一众御医入殿诊治,之前数人对此病症都战战兢兢、束手无策,唯有眼前这名医师徐之才先为熨治,使皇帝苏醒过来,然后又开出这一剂药方。
此时侍立一旁的常山王高演入前接过药方,想要再召其他御医传示辨识如此用药是否妥当,却被刚刚恢复一些精神的高洋摆手制止了:“前者庸医施术尚且不敢,又有什么才能见识能辨优劣!之才医术精妙,朕信得过他,速速着员煎药进来,勿阻商讨国事!”
高演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转手将药方递给了旁边的宦者,然后自己便也连忙退回席中坐定下来。
不多久便有汤药奉入进来,高洋在宫女侍奉下将那汤药一饮而尽,不多久精神便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他自御床上站起身来,指着那医师徐之才大加夸奖,授官为散骑常侍并且大赐钱帛。
殿内群臣见皇帝状态转好,各自也都松了一口气,平原王段韶又起身说道:“陛下尊体欠安,不如归宫妥善休养,外事……”
“不必不必,朕体中不妥,俱放纵饮酒所致。羌贼所以欺我,此恨当真刻骨!自即日起,宫中酒具一概禁毁,大破羌贼之前,宫人并朝士百官俱不得饮酒!有司若察罔顾国危而放纵饮乐者,不得隐瞒包庇,一概加以严惩!”
讲到这里,高洋情绪又变得有些激动。近年来他一直在放纵自我,等到真的危机和挑战来临时,才察觉到这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大的拖累,不要说再如早年那般驰骋沙场、痛击敌人,到如今正常的临朝视事都开始受到影响。
其实过往他也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戒酒,只是往往因为各种原因半途而废,一直没有坚持下来。
可是这一次西魏大举兴兵来犯可不是什么疥癣之疾,如果真的应对不好或许就会令国力大损,所以高洋也不敢再作等闲视之,不敢让自己沉迷在酒精的麻醉中。为免自己再受到引诱从而勾起酒瘾,他索性直接制造一个禁酒领域。
闻听此言,殿内虽有几人面露难色,但大部分还是面露欣慰之色。之前几年皇帝陛下种种英明果敢的表现仍是让人记忆深刻,如果能够借此契机改掉荒淫酗酒的恶习,在其英明领导下国中群众矢志一心,应对眼前的挑战也未为困难,家国社稷甚至都有可能因祸得福。
抛开这些后计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西魏大军。
扶风王可朱浑元前与斛律光争权夺势、仍留河阳,但在得知西魏李伯山将要举兵大寇而来的消息后,便亲自入朝将消息奏告朝廷。
可朱浑元坐镇河阳多年,对于河洛间的形势最为了解,讲到此番如何应敌自是颇有发言权,因此他便率先开口说道:“羌贼之前屡犯河洛,虽然频有胜绩,但也难免折戟于河阳。此番复引大军来攻,则其图据河洛之心必然甚坚。如若师旅贸然渡河与战,胜负着实难料。
以臣愚见,应当趁其贼众未至,大置重兵于河阳一线,并兼防守轵关、齐子岭以阻河东之贼。如此贼军纵然得据河洛,亦难得寸进,河洛当下正逢新春、补给难得,崤函道险,运输艰难,其大军费巨,必难久驻,待其粮尽求去,则我大军追掩、直击其后,可得全胜!”
听到可朱浑元这么说,在场有几人也都面露赞同之色。之前李伯山仅仅数万师旅,在河洛之间已经是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几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任谁与战心里都不免有些犯嘀咕。
据河以守虽然有点掉面子,但起码可以暂避敌之锋芒,安全性更高。别的不说,就拿斛律金来说,当年据守河阳北城便成功阻住了李伯山的前进步伐,可是在之后过河到金墉城据守,结果就被李伯山攻破城池、被逼自杀。
但别人还没说什么,同样参加今次会议的斛律金之子斛律羡便开口道:“扶风王是否忘了当下北豫州已经投敌?贼若进据河洛,东可经虎牢进扰梁、郑,南可经三鸦交通沔北,言何补给难得?”
虎牢城乃是联系河南与河洛地区的重要通道,梁州所在大梁城便是后世的开封汴梁,而郑州则是由颍川所在的颍州所改设。
这两处都是河南精华所在,但本身却并没有驻扎太多军队。诸如旧年战败于江东又被解送关中斩首的张保洛,出征之前便担任梁州刺史。
虽然之后朝廷又委派了新的州郡长官,但是损失的人马并没有完全的补充恢复,主要还是仰仗当地州军与豪强部曲维持治安。司马消难反叛后,魏军能够从襄城顺利进入虎牢,也体现出河南各地的防务形同虚设。
至于沔北那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李伯山重点经营的老巢之一,李伯山几次纵横河洛便是从沔北起兵,经三鸦道进入河洛地区。可朱浑元说西魏大军进入河洛后便难作补给,根本就不能成立。
斛律羡在指出可朱浑元这一计策的漏洞后,更进一步的又说道:“之前北豫州新叛,家兄便持计从速定乱,扑灭虎牢城叛情之后,贼于此境便有失策应,纵然恃强复至,亦可从容……”
他这里话还没有讲完,便被杨愔开口打断道:“事已至此,当下所计之重乃是如何应敌,前情追究可以战后细论。”
真要说虎牢城没有从速定乱,那就不只是可朱浑元与斛律光的争执了,朝廷这里还曾倡议要招抚司马消难呢。虽然杨愔并未持此见解,可真要细究起来,朝中情势必然也要乱成一团,所以眼下还是就事论事、不要翻旧账为好。
“臣之进言,非为追究前事,只是进告至尊与诸公,河洛之地决计不可轻弃啊!贼今势力不同往常,旧者黑獭不过是武川贼顽,纵然进退伊洛亦难持久。然则李伯山乃是洛下名宗旧姓,关东人家争与媚好。旧者便不乏关东汉儿争相附之,今若由其进据天中旧府,则邺下能安、河北能安?”
面对杨愔的发声阻止,斛律羡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又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