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此时的陂塬战场上,之前冲得太猛而被火势封堵在了敌阵前方的那些将士固然难以幸免,但数量也并不算太多,统共不过千余人。其他绝大多数还是撤退了下来,只有极少数的倒霉蛋丧身在火堆之中。
这场意外虽然令人猝不及防,但实际造成的伤亡却并不大,甚至都比不上之前第一道阵线上交战半个时辰内的伤亡,当然如果将因为惊慌逃窜而挤压踩踏碰撞受伤的人员也都算上,那就不好说了。
火势虽然吓退了一众前线将士,但是同样也阻拦了魏军反攻的脚步,没有趁机冲出来大加追杀、扩大战果。这可能是因为侧面战场上战事给魏军造成的压力太大,使其难能从容调度兵力,又或者魏军的重点仍然放在歼灭侧方军众、方便撤离,没有在正面战场上扩大战果的意愿。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前后督战之士的共同努力之下,骚乱的局面总算是重新得到了控制,退逃下来的将士们也在北岸重新集结起来。唯一比较可惜的,大概就是之前那股一往无前的勇猛攻势被打断,惊魂未定的将士们士气明显不如之前那样旺盛了。
前线将士们悉数撤退下来,而在之前交战的时候又向北增兵许多,此刻禁军将士们封锁河线、不准向南撤离,数万人马拥挤在这空间之中,分外的逼仄。如果此时敌军再有什么远程的打击可以施加此处,必然又是一副人仰马翻的惊慌景象。
随着局面稍得控制,薛孤延便连忙派人向后方请示下一步该要怎么做,究竟是继续交战,还是撤回本阵休整一番后再作进攻。
高洋在听到这一请示后,视线遥望魏军战阵,此时魏军的第一道阵线早已经被推平,第二道防线上的火势也渐渐转弱,仅仅只剩下了中军大纛前方那最后的一圈防线。
“继续进攻!”
略作沉吟后,高洋便挥手下令道。他没有耐心整装再战,而且现在距离攻破敌阵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如若此时停止进攻,只是给了敌人喘息之机,而且也会让侧翼交战的右路人马处境堪忧。
接下来敌军究竟是战是走,全都不可预料,唯有奋起余勇、继续进攻,才是当下最正确的做法。只要此战能够获胜,哪怕并不能就阵擒杀贼首李伯山,也必会令西魏元气大伤,顺势收复失土,并且使其数年之内都再无进犯之力。
没有了来自西魏的骚扰与威胁,高洋自可以挟此大胜之威,从容处理国内一些已经显露出端倪的人事问题。
一念及此,他的目光顿时更加笃定,再作确认道:“继续进攻!不破敌营,不准回顾归师!击破敌阵,群徒俱有重赏!杀、杀!”
随着这一命令传达到前线去,北岸众将士们只得再次列阵向着塬上推进过去。因为担心敌军会派遣骑兵越过阵线来冲击战阵、制造混乱,薛孤延亲率一支骑兵队伍作为先锋。随着魏军前两道防线的告破,齐军的骑兵队伍也能向上推进一段距离。
塬顶上,李泰见到齐军将士再次整队杀回,眼神变得更加沉凝,他自己开始亲自披挂战甲、准备出战,同时挥手下令见早已经准备多时的几驾囚车推出战阵之外。囚车中所囚禁的,自然就是包括尉粲在内的一干晋州俘虏。
此时薛孤延已经率队驰行到了第二道阵线焚烧后的灰烬前,他先着令骑士们勒马顿住、等待后路步阵将士们向前推进,当看到敌军推出几架囚车时,顿时便面露疑窦之色,而当看清楚囚车中尉粲等人的面容时,疑容顿时转为了震惊。
尉粲等人神情委顿,此时被押至战场上时更是惊惧难当,当见到对面齐军旗帜与阵队时,这家伙便忍不住大声呼喊道:“救我、快救我!我、孤是长乐王尉粲,谁能救我,必有重……”
他这里话还没有喊完,旁侧负责押运的魏军军士已经一杖捣在他的肋间,使其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吃痛咽回去。
“告尔东军将士,大魏王师业已攻破晋州、直下晋阳!唐公恤众、不欲杀生,贺六浑信都建义、讨伐尔朱,犹可宽恕。孽子高洋,无功于世、欺天灭义,罪不可恕!尔等弃械则活,从贼则死,速降、速降!”
负责押运囚车的魏军将士们用着鲜卑语不断的向着坡下喊话,同时不断的用棍杖抽打囚车中的尉粲等齐将,通过这些人的惨叫声来增加可信度与威慑力。
坡下众齐军将士们闻声后自是惊疑不定,这一通喊话中别的或可忽略不计,但是直下晋阳之言却是真的能够挑动起他们的敏感神经。
“假的,全都是假的!贼若直下晋阳,何必于此交战?不要被贼言蒙蔽,速攻速攻!”
薛孤延按捺住心中的震惊,连连呼喊下令道。
老实说他也不确定敌军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但从这里看到尉粲等一干晋州人员,再加上此间交战的魏军只有数万之众,完全与之前盛传的兵力对不上号,他心内也是免不了狐疑不定。
然而这会儿只能一口咬定敌军所言是假,以免军心动摇,同时为了避免敌军爆出更加骇人的事情,忙不迭下令骑兵迅速出击。
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魏军精骑这会儿也从战阵中驰行而出,向着敌军欺近囚车的骑兵便直冲过去,同时口中还大声呼喝道:“王师已克晋阳,擒尔王公,速降不杀!”
很快双方骑兵便碰撞在一起,虽然彼此互有损伤,但总体而言还是魏军优势更加明显,这些将士们一直都在养精蓄锐,此际正是体力和士气最为旺盛的时刻,当真给人以势不可挡之感。
有几名臂力雄壮的魏军骑士更是直接用马槊见敌卒从马背上高高挑起,哪怕不考虑马槊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被挑飞数丈而后再重重摔下,基本上也是生机渺茫,落地后已是筋断骨折、七窍流血。
不只是这些普通的骑兵,薛孤延这个主将也再一次被策马出击的魏军将士们给盯上,数支魏军骑兵小队全都不约而同的向其所在奔驰而来,其中就包括昨日那名在阵前将其追打的抱头鼠窜的魏将。
“昨日狗贼临阵逃脱,今日必取尔狗命!”
这名魏将名宇文忻,乃是西魏柱国宇文贵的次子,向来便以凶猛慷慨而著称,对此阵斩敌军大将之功大有势在必得的架势,昨日杀敌未果,今日总算等到出战,便又不依不饶的追杀上来。
薛孤延自知这敌将勇猛,而其余与之并驰而来的魏将看样子也都绝非简单角色,当即便拨马后撤,不与敌军纠缠交战。
倒不是因为他胆怯,昨日被皇帝陛下一通敲打之后,他也颇有视死如归的慷慨志气,只不过如今身负阵前数万将士指挥作战的重任,自然不可再逞匹夫之勇、与敌将作什么意气之斗。
“贼将休走!”
薛孤延抽身急退,魏军将士们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除了宇文忻之外,还有韩擒虎等数员青壮猛将也都穷追不舍。
这些人一路追赶薛孤延直至敌军步阵当中犹自不止,此时的齐军将士本就斗志不坚,先是被迫再次返回战场作战,又被尉粲等一干晋州俘虏和魏军的喊话吓得惊疑不定,这会儿再遭魏军猛将策马冲击,当即便左右惊逃散开。
这几员魏将仿佛烧得通红而落入积雪沙冰中的炭块、凡其触及俱化虚无,手中马槊长斧左右盘舞,凡其锋刃所及非死即伤,一直追踪着薛孤延杀入敌阵中十数丈深。
在此一路穷追猛打之下,薛孤延身边亲卫很快便死伤殆尽,而周遭那些溃散逃亡的步阵将士们却没有舍命保护其人的决绝情操,只是任由薛孤延在敌军兵锋之下狼狈逃窜。
终于,随着薛孤延坐骑速度降低,一路追赶最是凶猛的宇文忻挥舞的马槊重重砸在其后腰上,直将其战甲甲片都砸的迸飞变形。与此同时,韩擒虎也自后路冲至,眼见薛孤延俯落下马,一斧便斫下其人首级!
第1105章 求活无罪
塬顶上,魏军将士如潮水一般从阵中涌出,上万名待战多时的生力军向着坡下冲杀而来,前以两千精骑开路,后方步阵衔接。
尉粲等晋州俘虏所坐囚车仍然被推在战阵的最前方,前后五百名具甲骑兵负责牵引,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回荡着魏军的呼喊声:“晋阳已克,弃械不杀!”
魏军的喊话固然是刻意混淆了晋州与晋阳,但仅凭几句喊话便动摇敌军军心也很难。作为人证的尉粲等人虽是齐国权贵,也不能保证在行伍中人人尽识。
但只要那些兵长督将们认识就够了,这些人如果心生恐慌惊疑,这情绪直接就会感染其下属甲卒营士们。这些人虽然心知尉粲等人所镇守的乃是晋州而非晋阳,但晋州既失则晋阳必危,他们如今远在崇山峻岭所阻隔的上党北部,自然心忧如今晋阳局势如何。
“长乐王,魏军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晋阳是否当真已经为贼所克?”
一些齐军将领壮着胆子走近魏军阵势前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问话。然而眼下却并不是什么座谈对话,他们这行为本身便已经透露出惶恐的情绪,并且随着喊叫出来只会感染更多的人。
魏军将士们自然不会给他们从容对话的时间和机会,在据营防守了大半天之后,如今总算主动发起了进攻,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全都手操兵器、奋勇杀向敌军。
李泰此时也已经是全副武装,亲自督阵向下杀来,其身后大纛战旗迎风舞荡,既向将士们指明了主将所在,同时也宣扬着此役必胜的信心。
反观齐军战阵中则就非常不妙,且不说魏军的这一番攻心之计给其众人心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单单其前线主将薛孤延被追斩阵中,便已经让齐军部伍士气大丧、没有了一个统一的指挥,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之中。
“贼将薛孤延已死,尔等弃械不杀!”
薛孤延的尸首被魏军骑士们用枪槊高高挑起,在两军厮杀的战线之间来回奔走呼喝。
在此多重打击之下,终于有齐军将士忍耐不住,不敢再驻留塬上继续与敌激战,而是抽身向着后方奔逃而去。
但是如今齐军在这陂塬上足足集结了数万的人马,阵型实在是太过密集,哪怕是想要退逃也十分的困难,前后拥挤着困在原地,大声的悲呼哀叫着,使得骚乱还并没有向全阵扩散开来。
可是随着魏军的大部队冲杀到了近前,开始真正的受敌交战,局面顿时便又发生了变化。
虽然此时的战场上也有齐军军士们凭着求生本能以及在各自兵长的组织下抗击交战,但他们在这整条战线上却并不算是主流,大部分军士还是惊惧不安,难以专心于战。
此时发起进击的魏军将士可绝不是什么疲弱的乌合之众,无论战斗力还是战斗的意志都是非常旺盛,齐军如此的状态自然难能为敌,仓皇应战后经过短暂的抵抗,便开始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不断的倒在了魏军的屠刀之下。
随着魏军战线的进一步推进,那些还在战场上抵抗交战的齐军将士们很快便发现他们已经深陷于敌阵当中,视线左右望去尽是凶猛敌军,战斗中稍有松懈或气力不继,即刻便有乱刀斩下!
“贼人凶猛,退后退后……”
在魏军猛烈攻势之下,欠缺一个完整攻防阵型的齐军顿时便陷入了劣势当中,随着交战处伤亡大增,前线将士们全都争先恐后的向后退去。
随着人群前后推搡、拥挤成为一团,阵势更加难以铺张开来,甚至就连挥动兵器应敌交战都变得颇为困难,只能在敌人屠刀的挥舞驱逐之下被人群裹挟着继续向后退去。
因为阵势过于密集,前方的败退影响很快便反馈到了阵势的后方,军阵整体向后移动,一些站在铜鞮水河岸处的军众更是直接被挤进了河道之中。
“不准后退,速战杀敌!”
此时南岸督战的禁军百保鲜卑士卒们仍然恪守皇帝命令,不准这些战卒们撤退到南岸来,甚至就连那些被挤落到河道中的士卒,也都被催促继续上岸杀敌,敢有不从者,当即便引弓射之。
但哪怕这些督战士们再怎么凶狠的阻拦,仍然难阻将士们的败逃。且不说魏军凶猛的攻势,单单前线战阵拥挤不堪又完全失序,便已经再难以坚持战斗,继续留在战场上面,迎接他们的见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在明知不可敌且完全没有再继续交战下去的意义时,这些齐军将士们当然不可能再死守战场,哪怕是让他们撤回南岸稍整战阵,也远比留在战场上拥挤待死要好一些啊!
这些军士们哀号着、乞求着,恳请南岸督战士们能够放行,准许他们到南岸来整队。然而这些精锐的百保将士们唯君命是从,在皇帝陛下没有下令放行军伍之前,他们也是决计不敢私自放行的,仍是阴沉着脸挥刀阻止败退将士。
“陛下,羌贼反击之势甚凶。将士们皆忧晋阳安危,薛孤将军又战没阵中,战场形势实在不妙,是否容将士们暂退南岸?”
眼见对岸战事惨烈,己方军众伤亡惨重、难能为敌,也有督将一脸忧虑的入前劝告道。
然而齐主高洋这会儿却是面沉如水,怒声喝道:“不准退,让羌贼杀,哪怕杀光前阵,中军犹有数万师旅!待其刀钝人疲,便是我反杀贼众之时!传告前阵,能杀尉粲等失土辱国之败类者,大功、重赏!”
战场上发生这样的形势逆转,自然让高洋惊怒不已。他本以为敌军是有心求去、包括引诱有路人马入阵围杀也是为了转战撤军,然而直到魏军的后备师旅杀向正面战场,他才意识到敌人的目标竟然是他,心中自然是羞恼至极。
此时的北面战场上,失去督令约束与组织的齐军军众们固然是伤亡惨重,可即便是放行南来,短时间内也很难再作重新整编并投入作战,反而会挤压当下中军师旅的空间。
如若放任这些败众南来,再被敌军衔尾冲杀,整个中军阵地都将陷入混乱之中,届时将更加的难以为战。眼下将战场上的人马拒在北岸,虽然死伤惨重,但也形成一层拱卫中军的血肉藩篱,敌军如今大举杀出,想要攻击中军就必须要杀穿战阵,待其人马体力消耗一番,便是南岸师旅反杀之时!
再次重申不准北岸师旅撤回之后,高洋又着员传令给左右路人马,让他们放弃当下所守阵地,将所有能够动员的人马统统集中到中军方位来,以供其驱役进行接下来的反击之战。
交待完这些事情后,高洋摆手拒绝了亲兵请其撤回中军大帐的提议,再次登上了观战台,望着对面渐行渐近的魏军中军大纛,两眼中厉色流转,抽出佩刀遥遥指向那大纛下面的方位,口中沉声喝道:“胜负在此一战,羌贼受死!”
军阵中的李泰似乎隐隐感受到一股注视自己的怨毒视线,他晃晃脑袋抛开战场上的这些杂乱感应与错觉,视线掠过整个战场,发现哪一处敌势尤为混乱,当即便使派卒员奔袭彼处,将乱势更加扩大。
至于他自己则不再像往年那样冲锋陷阵了,如今的他单单出现在战阵中,对于士气便颇有加持,可如果真要上阵杀敌的话,则多半情况都是添乱。纵然能有杀伤斩获,给战事带来的增益还不够将士们提心吊胆的。
魏军不断的凶猛进攻所造成的伤亡,大大加重了齐军军阵的混乱。战阵中的齐军军士们仿佛杂草一般被成片的收割,敌人的攻杀已经让他们惊恐欲死,而真正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则就是来自己方的落井下石。
在齐主高洋的命令之下,南岸的督战禁军非但没有对北岸将士放行,反而拦截的越发严密,直接在南岸构建起了一道新的防线,北岸这些将士们则就完全沦为了弃子!
一番哀号乞求,换来的却是己方军众那高高挥起的刀槊与马鞭。许多北岸齐军将士在认清这一点之后,口中都忍不住发出绝望的怒吼声:“某等为国死战,岂是贼寇?今受敌追杀,至尊不将兵来救,反而拒在阵外,为何如此不仁!”
然而这些血泪控诉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南岸督战的禁军只是冷漠以对。即便是有禁军军士心生悲悯同情,可是一想到如果违背至尊军令的话,自己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便也只能硬下心肠来,对于北面袍泽的悲呼控诉充耳不闻。
许多齐军将士因见后退逃生无望,便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向着魏军匍匐投降。然而魏军虽然口中高呼着弃械不杀,但是为了保持进攻的节奏、不给齐军缓过来的机会,也并没有停止攻势、就阵收编,而是着令轻骑将那些弃械降人驱赶到河岸一侧,而后向着齐军剩余军众继续冲击。
“求活无罪,阻我者死!”
前后俱无活路,相较于本就是生死大敌的魏军,无疑南岸截断退路、将自己一众人弃若敝履的友军才更可恨,万念俱灰之下,一些齐军将领索性便引领着身边部众们直向南岸冲去,誓要冲出一条血路,奋争一线生机。
第1106章 天人共愤
百保军士乃是齐主高洋于六坊鲜卑之众中择优检选的宿卫之士,据说每一人都有着以一敌百之勇,而他们此刻在战场的表现也足以匹配得上精锐之名。
奉命列阵铜鞮水南岸充当督战士的百保军士不过只有千数员,而在北岸战场上惊慌失措、急欲南逃者却有上万众之多。
这些人蜂拥南来,单单只是人员的冲击便已经力度不小,更不要说当中还有着众多求生心切者挥舞着兵器冲击攻杀。
然而无论这些人怎么冲击,由百保军士们所构成的这一道沿河防线仍是稳固异常,能够冲破后撤之人寥寥无几,即便偶有二三冲出军阵,随即便也会被就阵擒拿、逼退回去。当真实在难劝的顽固之徒,百保军士们便也只能挥刀砍杀于阵外,以警慑其他阵外亡蹿之徒。
战场山这些溃退之众本来就已经是丧胆夺志之徒,王命所嘉的迎战杀敌尚且不敢为,又怎么会是百里挑一的百保军士的对手。
敌军很明显是打算衔尾追杀、驱逐这些溃败徒卒来冲击南岸的中军营地与军阵,但在百保军士们的力据之下,此计迟迟未能成功。众多的溃卒被阻杀于外,尸首几乎都填满了铜鞮水道。
因为迟迟没能凭着溃卒冲垮南岸的防线,北岸魏军的攻势便也只能暂时放缓,没有再继续顺势直下、横扫千军。
虽然危乱暂时被阻截在外,但高洋脸上却殊无喜色,尤其当他看到铜鞮水中堆满的军士尸首,更是脸色铁青、恨声怒骂道:“这些狗贼,枉费国家食料饲之,临战之际竟然胆怯畏战、不敢杀贼,反欲拨乱于内,实在该死!总是一死,死于阵,犹可嘉之,死于此,死不足惜!”
他并不惋惜伤痛这些死亡的军士,却恼恨这些人宁愿奔逃回来被督战士们费力斩杀,也不愿在战场上杀敌战死。这些愚怯之徒,就连死都死的全无价值,令人憎恨!
此时的铜鞮水北岸,进退不得的齐军败众们被南北两方夹击逼迫在狭小的空间中,场面已经是纷乱至极,各种人马嘶吼、悲泣哀号凄惨无比。
魏军军阵中,李泰眼见南岸齐军固守河线,将北岸溃退军士们力据阵外,纵然再作进击也只是徒增杀戮,很难凭这些溃乱之众冲溃敌军的中军防护,于是他便举手下令攻势暂停,诸军战阵稍作整顿,而他则在亲兵们簇拥下稍稍向前一段距离。
“告尔晋阳群徒,今番来战为诛窃国之贼,非为杀尔群徒。尉粲等贼廷大将但能弃械归义,我能恕之,何况尔曹本无大恶、受迫从贼!尔等并无大罪,无需以命偿之,各自弃械,自任离去,若仍滞留阵中,阻我杀贼,则死而无怨!三鼓之后,继续进攻!”
李泰向着对面北齐那些凄凄惶惶的军众们喊话一通,然后又着令军众们阵势后撤一段距离,给这些齐军军众让出些许离开战场的空间,并且还不忘刺激一下对岸的高洋,着员向着对面大喊道:“贼主勿走,群徒退走之后再来交战,必杀尔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