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87章

作者:衣冠正伦

  “于情于理,我都不必与齐国谋和。”

  李泰讲到这里,却又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我仍愿相与谋和,并非畏惧你国凶顽残势,也并不是因如今力有未逮。只是我仍然仰慕河北礼义,不愿此斯文扫地、没于战火。仍然怜惜河北士民,百姓何辜、竟要遭此兵厄?”

  众人本来因李泰刚才的话而心情跌入谷底,此时听到竟有柳暗花明的转机,一时间也都大感欣喜,不要钱的恭维话更是源源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来。

  李泰一边享受着这些恭维,一边又继续说道:“齐氏所以窃国,所恃无非晋阳甲力、河北豪强。贺六浑仰此二者,亦一时之雄。然其亡后,此道衰矣。今之晋阳群卒,不过是守槽护食老畜而已,雄心渐泯、贼胆渐长,前齐主一时失威,竟遭所叛。半生为贼,老为贼覆,亦其命矣……”

  这话就说的有点刻薄了,高睿在席中已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一想到身负乞和的使命,一时间也只能咬牙忍耐。至于其他河北士流们,在听到李泰对晋阳勋贵们的评价时,心内甚至还隐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李泰也并不只是刻薄评价来打击他们,接下来又继续说道:“今齐氏国事仍得维持,皆仰邺中群士之力。邺中多好臣,令人深羡。今来求和,我亦笑应。

  只是请你等归告尔主,今其仍能得享其位,不在于晋阳甲力余威,此群徒我视之如土鸡瓦狗。而是因为河北士民生机需有所寄,留其为我牧治河北。士民若安,齐业得存。若使暴政混乱,王师顷刻即至!”

  说完这话后,他便抬手召来门外侍者,安排齐使一行暂且退出:“眼下仍有些许案事未了,请诸位暂且入别馆稍作休息,晚间再设宴款待。议和事宜,稍后自有专人相与接洽。”

第1165章 不羡韩白

  李泰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非常的不客气,因此齐使众人在听完之后各自也都面露义愤填膺之色,起码在表面上看来都是气愤的不得了。

  一行人被引至城主府一旁的别馆中安顿下来之后,高睿便皱眉沉声说道:“今观李伯山志骄气盛,此番求和怕是难能轻易达成。魏国不知还有什么苛刻条件要作刁难,你等诸位可有什么计策构想?”

  众人听到这话后,又是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儿之后,使团中的阳休之才开口说道:“两国仇隙极深,今来求和,是我势弱于人、有求于人,遭人刁难,亦在情理之内。

  唐王所言愿与构和,似非虚言,今其势强,难免气盛。某等此番来使,但需秉持修好之心、卫国之志,只要不是有辱国格、逼凌底线的要求,可都尽可磋商。”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叹息应是。他们在作为使者被派遣出国之前,也都清楚新君对于求和止戈的心情之迫切,他们这些使者注定是要抛开那些意气之争,要拿出唾面自干的涵养,尽力促成和谈。如果因为对方的态度恶劣、要求过分便直接撕破脸不再谈下去,归国后怕也免不了要遭受责罚。

  今天一场会面下来,虽然讲到和谈的问题时,唐王李伯山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甚至对于他们的皇帝都不客气的发言讥讽,看起来很是不可一世。

  但是仔细想一想,其实李伯山的态度也并非一直如此。最起码在讲到这个问题之前的时候,其人一直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礼贤下士的模样,对于河北礼义学术也都多有推崇之言,对在场众人更是多有礼遇,须知现在他们各自还接受了对方一份价值非常可观的厚礼呢!

  所以李伯山的恶劣态度并不是针对所有北齐人士,其人只是对于他们的皇帝陛下不够尊重,而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两国本就是敌对关系,他们的皇帝在对方眼中便是贼首,又怎么会加以尊重?

  还有比较明显的一点,那就是李伯山对晋阳勋贵和军队充满了蔑视,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这态度细想之下同样没什么问题,首先李伯山与晋阳兵交战多次,晋阳兵基本上都是屡战屡败,并没有用实际的战绩与实力来赢得对方的尊重。

  其次李伯山所评价的晋阳勋贵们是守槽护食的老畜,雄心渐泯而贼胆渐长,老实说这一番评价的确是非常精准、恰如其分,完美概括了晋阳勋贵的表现与特点,也说到了这些使者们的心里,让他们大生认同之感。

  最后,李伯山对晋阳勋贵们的蔑视,又关他们河北世族什么事?先帝驾崩于辽阳,而后常山王便以监国名义将大行皇帝送回晋阳,并在晋阳公布先帝传位诏书,自己在晋阳宫中继位,一直到他们一行使者离开邺都之前,新君都还没有抵达邺都,仍然滞留于晋阳忙于安抚、封赏一众晋阳勋贵。

  这一次国中变故当中,河北世族并没有完全的置身事外。早在新君谋事之时,便不乏河北世族因受王晞等人的联系笼络而选择支持常山王,后来宰相杨愔被乱兵打死之后,又不乏朝士声援附议其锄奸谏上的主张。之后邺都局面的稳定,亦多仰仗河北世族们维持。

  结果如今这一番势位之争终于尘埃落地,皇帝陛下却选择只是跟一众晋阳勋贵、掌兵大将们抱成一团,对于邺都时流却吝于封赏抚慰。

  甚至就连为其多方奔走谋事的心腹王晞,都没能获得势位上的显著提升,据说新君因恐勋贵不喜其亲昵汉臣,就连召见参谋都要避人耳目,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较之先帝或未更显凉薄,但要更加的软弱。

  之前唐王那一番话讲来固然是盛气凌人,但其实又何尝不是做了一次河北世族们的嘴替?他们脑海中同样翻涌着类似的观点,只是不敢诉诸口舌,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心声,那心情也是十分的舒爽。而当听到唐王口中对他们这些河北世族为齐氏社稷所做出的贡献加以评价时,更是心生一种知己之感。

  能够料敌若己、对敌国内部的情势细节了若指掌,怪不得唐王如此威不可当、战无不胜!如若当今皇帝能有唐王这般英明,认识到谁才是能医治社稷顽疾的良药,不要再学前人抱残守缺,也不失为一中兴之主。

  这些人心中各作私计,浑然没有意识到,仅仅只是与唐王见了一面、经过了一番简短的交流,各自内心便已经凭添许多心理活动,行途之中各自所建立的一番心理建设,经此以后已经是瓦解大半,内心中已经不再将唐王乃至于魏国单纯的当作敌人来看待。

  起码一直到目前为止,唐王都没有流露出来对他们的敌意,反而是亲善有加。他们心中或许还没有形成明确的观念,但也已经隐隐有所感悟,在唐王如此的态度之下,齐国国运的兴衰,与他们各自本身的际遇,其实并没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因为本身出身的缘故,再加上如今的身份不凡,李泰在向这些河北世族施加离间计的时候,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他甚至不需要给出多么优厚的收买价码,仅仅只是稍显暧昧的态度流露,便足以让这些河北世族成员们诸多遐想,各种脑补。

  入夜后,城主府中便举行宴会款待一众北齐使者们。这一次西魏方面出席的人员更多,齐使们所见到的老相识自然也就更多。诸如卢叔虎等俱是河北人士,而且还和使团中的阳休之一同担任过贺拔仁的幕僚下属,如今再次相见,自是唏嘘不已。

  李泰也见缝插针的向着阳休之举杯示意道:“旧年我初入关中,深受故贺拔公关照,至今门下尚有许多得力助手皆出贺拔公门下。旧与相论人事,贺拔公也常叹与阳公作别江东之后便相会无期,让人遗憾。”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连忙举杯为应,忆昔当年故事,便不由得泪洒席中。

  除了这些情感上的交流之外,李泰自然也免不了向他们展示一下西魏如今的武力风采,着令自己麾下三卫儿郎们表演一些骑射角抵、健舞军戏,赢得了满堂喝彩。齐使们自然也都识趣的跟着一起鼓掌喝彩,态度还算捧场。

  李泰又特意将韩擒虎、宇文忻等呼唤出列,在席中指着他们这些少壮向齐使们介绍其功绩。当听到这些年轻人竟然便是曾经就阵斩杀薛孤延等国中宿将的魏国后起之秀时,齐使们原本还有些敷衍的表情这会儿也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惊。

  “此群徒俱资质出众,如今事迹已经不俗,来年必将更创伟功!”

  李泰讲到这里,又对齐使众人笑语说道:“你等诸位不要以为我在耀武扬威、威吓敌国,我并未将河北士民视作急欲铲除的敌寇。诸位亦应放眼以望天下,周边四夷趁我中国纷乱各作鹊起、自图雄大。我门下武力长蓄,但得卫霍、不羡韩白!

  今再故事重提,齐主求和,我自笑应,但若仍是谋和不成,其亦应当自审是否当真诚意求和、而非只是故作聪明的缓兵之计。若其目我为宋襄公,则我前杀突厥木杆可汗之刀仍藏库中、随时待用。或其朝中仍有贪功武夫好乱求进,滋事坏盟,我亦绝不相饶!举万众而讨一人,不嫌事繁!”

  这一番话又说的霸气侧露,但却巧妙的将在场一众齐使给闪了出来,并没有针对他们。所以众人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并没有心生羞恼,反而越发有感唐王气魄之雄壮。

  甚至有人忍不住回忆起晋阳勋贵们在国中盛气凌人之态,便又幻想他们在得知唐王作此宣称的时候,是否还能保持骄狂?

  这么一想,各自心中又不免暗生欢愉。非但并不想着该要如何反驳对方,反而还在心里暗暗思计,回去的时候也应引用唐王观点劝谏皇帝陛下,不要因为太过亲昵晋阳的鲜卑武人群体,从而疏远河北士流、自逐于中国之外!

  但是这些感情上的契合,并没有在接下来的议和谈判中给这些齐使们提供太多的便利。

  随着谈判正式开始,西魏所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北齐所不能答应、甚至齐使们听都不怎么敢听的苛刻条件,那就是责令齐主自去尊号,不得再以齐国皇帝自称!

第1166章 捐身难救

  “叔虎兄,事情还有无折中、更改的余地?要我国至尊自去尊号,这实在、实在是有些苛刻……”

  西魏提出的谈和条件第一个就这么劲爆,那谈判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使团一行却又不敢就此结束求和返回国中,他们只能先派遣使徒将情况回报国中、自己一行人则留在弘农城等待国中进一步的指使。

  趁着好友卢叔虎来看望自己的时候,使团中的阳休之便忍不住开口探一探口风:“某等亦知当下势弱于人,既有所求,当然也要有所付出。但这一要求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一旦应承下来,国将不国啊……唐王有言愿意赐给河北士民以安宁,可事情若就此僵持不下,某等使徒归国后怕也难免要遭受重罚,河北安宁更无从寻觅啊!”

  卢叔虎自然清楚阳休之心情忧苦,但在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叹息说道:“子烈此言也不必如此确凿,齐氏之所得国尚且不足十年,但为求生之故,有什么不可应承?哪怕自去尊号,犹是割据一方之王侯,总胜过沦为系囚被捕送长安。

  子烈你少知兵事,不知如今我国战阵形势之好,唐王肯于答应谈和,已经是难得的仁义之举。你等论及条件是否苛刻,也应自审当下处境如何。齐主何以遣使你等前来议和,用意如何你当真不知?”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便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旋即便又开口说道:“我心中对此也浅有思量,只是所思未必尽合事实。唐王贵介公子,与关东诸家多有亲谊,之前也不乏叔虎兄等至亲相扶来投,今两国交战,刀兵无情、亲者至伤,派遣某等至此,想必也是希望唐王与叔虎兄等能够感怀情义,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此言亦不无道理,若是晋阳群徒至此求和,怕是没有今日你我相对而坐、畅谈时事的光景。”

  卢叔虎闻言后便先点点头,旋即便又反问道:“但是,我听说杨遵彦乃是齐主姊夫、神武婿子,但是邺城谋变时,齐主有没有因此情义而高抬贵手?其行既如此,又怎么会在此关乎其国业存亡的大事上,寄望你等关东诸家能乞得唐王恩怜而加纵容?”

  “这、这……我委实没有想到这一节,叔虎兄你向来足智多谋、精于韬略权变,今又身处从容境地,观此情势必有所得,未知可有教我?”

  阳休之听到这一点拨后,一时间也是大感诧异起来。他们一行人来路中对此也多有讨论,所得出的见解便都是阳休之方才所言,因为他们与陇西李氏和唐王霸府许多幕僚都关系匪浅,所以皇帝才寄望以此促成和谈,可现在听卢叔虎一通分析,才觉得这想法不只是单纯、而是荒谬!

  是啊,当今皇帝本就刚刚经历过一番手足相残的残酷斗争才得以登临至尊之位,又怎么会将寄予厚望的和谈之举以如此单薄的理由便交付给一众河北士流呢?莫非其人从一开始对于这一场和谈就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派遣使者一行至此只是掩人耳目的缓兵之计?

  想到这里,阳休之心情就变得纷乱起来,心里有些梳理不清重点,望着卢叔虎疾声发问起来。他们当年也曾一同处于贺拔胜那个团伙之中,卢叔虎便以运筹策划之长而担任智囊角色,虽然最终贺拔胜大事未成、而他们这个团伙也分崩离析,但是对于卢叔虎的智谋,阳休之还是比较信服的。

  “齐主遣使你等至此,若能求和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则齐国又将何以应对?无非尽起其国中甲卒,迎战我大魏王师、誓死守卫其国土。然则齐国之前纷乱,已经尽显其晋阳师旅可共富贵、难相患难,开国旧主犹能弃之不惜,今时齐主能难统控群徒死战。其若欲求全,必仰我河北儿郎为其捐命死战!”

  讲到这里,卢叔虎又望着阳休之叹息道:“因唐王出身之故,兼某等群徒在事关西,故今河北想必不乏乐观之士,他们未必会与齐国偕亡、誓死守之。一旦开战,这些人又当如何处置?”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已经隐隐猜到卢叔虎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若欲死战,则就必须扑灭这些侥幸谋和之心,而你等此行,便意在于此。如若谋和不成,你等归国必遭严惩!齐主便是要用你等性命、来填塞那些谋和之口,使人皆死战、不作他想!”

  卢叔虎又叹声说道:“齐主这样的用心,唐王早就有所洞察,所以日前首次相见之时,便已经向你等做出了提醒,希望你们转告齐主,士民若安、齐业可存。但当时你等怕是还在心中暗笑唐王仁义近愚、妄图以危言恐吓大国之主罢?殊不知唐王此言,正是为了救护你等!既知此节,子烈你再作深思,是否还觉得我国提出这一条件苛刻?”

  阳休之听到这里,额头上冷汗直沁,他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自然不会被轻易的蛊惑蒙骗,而卢叔虎这一番解读虽然略显腹黑,但又与北齐国中如今许多人事迹象暗暗吻合。

  比如皇帝在继位之后便忙着在晋阳安抚勋贵,可是在出使求和这件大事上却又几乎完全委托邺中人士负责,哪怕是有宗室成员赵郡王高睿,但高睿的任职履历和人际关系也多在邺中。

  一番沉思之后,就连一些卢叔虎不曾言及的细节也都在阳休之脑海中翻涌出来,越发佐证了卢叔虎这一番言论的可信度。

  想到自己一行人在行途中还不乏齐业存亡、河北安危在此一行的危机感,却原来他们仅仅只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准备背黑锅受死、以坚定河北士民抗争之心的牺牲品,阳休之心中也不免悲愤不已。

  关键是这样的牺牲恐怕也未能换来河北一地的安宁,起码从目前来看,皇帝履极以来一系列的人事安排都没有给保全河北的安定预留什么人事力量。

  反而是作为敌国首脑的唐王李伯山,不只在见面伊始便向他们做出了提醒、并给齐主发出了警告,甚至在之后提出议和条件的时候,都是将矛头直指齐主,让齐主自去尊号,而不是刁难河北士民。

  想到这里,阳休之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闷头饮酒起来,渐渐的情绪有些失控,眼眶中更是倍感酸涩,他捂着鼻子对卢叔虎说道:“故义如姜,老而弥辣。与叔虎兄久别重逢,不觉竟醉。再饮下去,我怕是要失态了,只能暂且罢饮!”

  卢叔虎见状后便也不再多劝,于是便站起身来对阳休之说道:“我近日都在弘农,子烈有事,使人来告即可。”

  待到卢叔虎离开之后,阳休之便也推案而起,面对着墙壁久久不语。

  旧年追从贺拔胜流落江东,后来听闻东魏创建便请贺拔胜奏告梁帝求归,返回河北后便拜入高欢父子门下,并在东魏、北齐朝中为官,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他对于北齐政权说不上忠心无二,但也可以说是颇有感情,河北之地在高氏治理下既不像江东那样纷乱、又不像关中贫狭,当然后者现在看来似乎要存疑,但总归还算令人满意。

  可是这一次出使西魏、尤其是在与卢叔虎进行过如此一番谈话后,他却开始有些怀疑当年向贺拔胜请辞返回河北的选择是否正确?

  西朝唐王与贺拔胜可谓情义深厚,若使当时跟随贺拔胜同赴关西,按照他的资历和才干,如今怕是也能与崔谦兄弟和卢叔虎、卢柔叔侄一般在西朝分掌机要。如今再面对齐人的穷困求和时,他想必也能姿态从容的提出一些高屋建瓴的建议,而非像如今这般愁困不已、进退失据。

  且不说阳休之心中这一番感慨,卢叔虎在离开其人居室后,便也径直返回城主府直堂中,抬眼便见到唐王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坐在席中闷声翻阅着籍文,于是又入前轻声道:“大王又为后勤给养忧愁?”

  李泰闻言后便叹息一声道:“前所支取山南秋赋只为暂解燃眉之急,而今开战至今又有将近两旬,诸军粮草消耗甚巨。伊洛群蛮趁机躁闹,实在是让人头疼。待到此番河洛战事结束之后,一定将此众蛮部严加整编一番。”

  当年李泰出入河洛,少不了招抚伊洛之间的蛮人配合行动。而且因为他屡屡在河洛斩获大功,能够收缴丰厚的物资,所以这些蛮人也都乐得追从其人行事。

  可是现在,北齐这只肥羊在河洛之间不再像之前那样肥美,而伊洛群蛮却因为旱情大大影响收成,便又想重复过往的经历,跟在魏军背后打家劫舍以弥补亏空。

  然而这一次魏军是要对河洛长期占有,而非之前那般打一枪就走,自然不能任由这些蛮人胡闹,于是便在自身的军资当中拨给一些真正帮得上忙的蛮人,其他瞎凑热闹的则就顾不得了。

  目标和环境发生了变化,过往的助力如今就成了拖后腿的存在。这些蛮人唯利是图,尤其是当中一些被旱情从深山老林里逼出来的生蛮,甚至都胆大到有组织的去袭击魏军在三鸦道的运粮队伍。

  李泰毫不怀疑,再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估计也会勾结齐人一起尝试收复河洛,毕竟这本就是他们这些时局中边缘势力的生存之道。

  所以对于伊洛蛮人的收编管制,也到了必须要提上日程的时刻,不能再如之前那般纵容,将会是进据并占稳河洛之后的下一阶段重要目标。

第1167章 唯怜黎庶

  李泰这一次并没有率军亲赴前线,但却感觉要比之前几次出征更累。

  之前统军出征时,虽然难免也有鞍马劳顿、风餐露宿之苦,但基本上只要专注于战事即可,其他事情则就只需要计定大概、并不需要亲自去执行,自有一众心腹幕僚们为其提供一个满意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他亲自坐镇后方,需要管理的事情可就多了,许多事情尽管规划了许多遍,但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却还是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和意外发生。

  每一种意外都要及时的做出补救,以至于他这段时间单单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次数都有点数不过来了,而且有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努力一番之后却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这样的情况也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挫败感。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眼下西魏的战事维持本来就是在勉为其难。前线看似高奏凯歌、多所斩获,但是较之上一阶段实实在在的人地扩张,许多收获其实仍然没有落在实处。

  诸如河洛方面,尽管韩雄等人也已经部署好了针对北齐诸城戍堡垒的占领,但是最为重要的金墉城与河阳仍然在齐军的控制之中,而且新占领的这些地方也都没有什么太过可观的收获。

  诸如之前那般随随便便攻破一座城池便能获绢万匹、粮草千石,能够以战养战、越打越肥的好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北齐的羊毛就算长得再快,也赶不上西魏薅羊毛的速度了。更不要说北齐天保后期这几年,北齐本身也是各种天灾人祸不断,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至于河内方面,倒是新开辟的战场,杨檦、司马裔等人各种军事行动也都执行的很不错,接连占据了怀州境内数座坚城,有的是魏军直接攻克,有的则是当地豪强举事响应。

  如果是前者还倒罢了,西魏军队还能获得全部的战利品分配权,虽然收获整体上也不如之前丰厚,但是怀州作为地处河北的州郡,较之河洛状况还是要好一些。

  但如果是地方豪强举义,则魏军就不能肆意搜刮战利品,反而是那些趁势而起、夺取地方控制权的豪强们大肆聚敛搜刮。

  总体上而言,眼下制约魏军进一步扩展战果的主要限制原因就是粮草补给跟不上了,以至于魏军此番虽然投入了多达五万余人马,但能够活跃在交战第一线的却并不算多,战线也就不敢拉的太过奔放。否则说不定李泰就会督促前线师旅到邺城城外去活动一番,向邺都的权贵们展示一下关中儿郎们的英姿风采。

  所以不只是北齐方面对于罢战修好的心情很迫切,李泰这里也是希望能够尽快通过一些其他的手段,来早日将眼下单凭军事实力还难以拿到手里的目标尽快的达成、落袋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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