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李泰闻言后不由得眸光一亮,稍作回忆之后便指着自己的儿子对这年轻人笑语说道。这年轻人并不是刘三箸的亲生儿子,而是当年初入商原时有一寡妇与刘三箸成家带来的孩儿,现在看来已经是长大成人,而且彬彬有礼,李泰也颇为刘三箸感到欣慰。
“是、是,不,仆怎敢比于小郎君……”
刘沐恩听到郎主还记得自己小时的事,心情也是颇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局促。
李泰又与之寒暄几句家事,然后便指着这几座土炉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启禀主上,仆少来受艺庄中,拙性厌学,只学得些许陶埏杂术。今番造炉,是有乡士困于关中炭价越高、冶铸难以为继,石墨烟大熏铁、不能成器,访至学堂,请问可有解决方法。仆受掌事交待,便于此处试炼石炭。”
刘沐恩听到这话后,连忙垂首说道。
“炼造石炭?用煤、石墨?”
李泰闻言后略感错愕,一时间有些理解不了,旋即便又询问道。
刘沐恩闻言后便点点头,旋即便又说道:“关中柴炭逐年价高,乡人多难应用。炭为堆柴焚造,祛其烟气,留其火气。木柴既可,石墨想必亦能。仆前已有烧墨成炭,只是成炭不高,仍然未能究于其理,所以仍在钻研。”
李泰听到这里,已是眸光放亮,忍不住疾声问道:“你已经烧成焦、石炭?速速取来一观!”
刘沐恩连忙点头应是,旋即便转身往那土炉附近走去,而李泰望着其人背影,心中多有期待。
这刘沐恩所言烧柴成炭不必多说,而所谓的烧墨成炭,则就是后世所谓的煤炭炼焦。
煤炭作为一种重要的燃料,而钢铁冶炼正需要大量的燃料,如此看来二者似是天作之合。但实际上普通的煤炭杂质太高,一般很难用于直接冶炼钢铁,必须要经过更加精细化的处理,而这当中最重要的工序,就是对煤炭进行炼焦处理。
后世随着科技的发展,有关煤炭炼焦自然有着更加准确的定义,但是在当下而言,刘沐恩所总结的参考木炭的制作方式,对煤炭进行烧炼使其成炭,远离也是差不过,都是通过热反应来祛除杂质、保留并提纯有效部分。
煤炭炼焦从而取代木炭,对于钢铁冶炼工业的发展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李泰对此并没有投入太大的关注,却没想到商原学堂中居然自发的生成并深入研究类似的工艺,这自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惊喜。
很快刘沐恩便将之前所烧制的焦炭成品取了过来,大概担心主上看得不尽兴,足足用拖车拉来了两大筐。
李泰虽然对焦炭了解不多,但通过观察也能分辨出眼前这些经过烧制的炭料与普通的煤炭有所不同,外表更显脆硬而且断层有着细密孔状结构、透气性好,表面还有一些硫化的结晶,摸上去也不会留下满手的墨痕。
“这些炭料真的可以用来烧冶?”
李泰也并不清楚标准的工业化炼焦炭成品是什么样子,只能询问其功效如何。
刘沐恩闻言后便点点头,不无自豪的说道:“白水几家冶坊日前已经来此买走千数斤石炭,烧冶出来的铁料虽然还不比木炭,但用作铸锻已经是没有问题。”
“做得好!”
李泰闻言后便拍了拍刘沐恩的肩膀,旋即又提出参观一下其从备料到炉炼的一系列流程。
当他见到刘沐恩指点其身边工匠学徒们对煤炭进行破碎、过筛等各种操作之后,便将精选出来的煤粉填入土炉之中,当即便又开口表态道:“为什么不做一番洗筛?如此选出的炭料不就更加精细吗?”
“我怎么没想到?我竟没想到!郎主当真、当真天纵之才啊!”
刘沐恩听到李泰这么说,当即便面露惊容,片刻后便如醍醐灌顶一般连连跺脚拍掌,旋即便大声吩咐学徒们速速将填入炉中的料再取出来,然后便琢磨起相关的工序来,因其太过入迷,直将李泰一行都抛在了脑后。
李泰在一边听到刘沐恩喃喃自语若是早想到这一流程而更加精选原料,说不定现在已经炼制出了可以媲美木炭的石炭了,他不免心中暗乐,如果这年轻人抱着这样的心念继续钻研下去,那多半是要失望了。在化工工业没有大步的跨越之前,焦炭在钢铁冶炼中想要取代木炭是几乎不可能的。
用焦炭取代木炭进行钢铁冶炼,谈不上是什么工业技术的进步,而只是资源受限之下的无奈选择。木炭来炼制钢铁,必然会造成大量的植被破坏从而引发严重的水土流失,用煤炭则就没有相关的问题。
可问题是焦炭在炼制钢铁过程中,不只是提供热量的燃料,而且还是深度参与的还原剂,这就意味着焦炭当中的硫质几乎会被尽数融入钢铁产品中,从而造成品质的下降,难以进行更深程度的铸锻加工。而想要祛除这些钢铁当中的硫质,又需要进行其他一系列的脱硫操作,但所制成的成品性能终究还是逊于木炭所炼的钢铁。
关中钢铁冶炼一个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于军工器械的制造,而李泰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无到有的建立起自己的军工作坊,再发展壮大到领先水平,自然难以兼顾到燃料的炼焦到钢铁的脱硫等方方面面工序都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基于当下的工艺水平,合理的将人力资源、自然资源等进行调配安排,扩大和维持产业的规模,为自己的军事行动提供稳固的支持。
所以之前他对于这些工业技术并没有投入太大的精力去推动,为了保障关中军工产业的规模,还限制了木炭在民间的使用和交易规模。
像是刘沐恩所说白水冶坊入此订购焦炭,就是霸府对于这些民间工坊的用炭量有一个严格的限制,达到一定用量之后,有钱都不能再买到木炭。
刘沐恩所钻研的煤炭炼焦自然是有其意义的,尤其是在满足民间需求上面,焦炭炼铁哪怕不作更进一步的工艺改进,也足以满足民间农具或是其他铁制器具的使用需求。至于军工方面,则还是差上许多。
在技术没有一个大的跨越式的进步之前,在关中进行大规模的焦炭取代木炭进行军工改革,不如将相关的军工产业转移到木炭燃料更加便于获取的山南湖广地区。须知后世闽铁、粤铁之所以品质更优,就是因为还保留了木炭炼制的工艺。
老实说,这种经由自己播种启发从而生根发芽并结出果实的体验远比自己大开科技树的感觉更好,李泰在见到刘沐恩因为要带领他的小伙伴钻研洗煤流程而无暇再应付自己一行,便也识趣离开,只是在途中小声吩咐亲兵记下此事,稍后返回上阳宫后便要为刘沐恩封授一个爵位以示褒扬。
“阿耶,这烧炭法真有那么重要?”
听到父亲如此重视此人此技,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江陵乐忍不住小声问道。
李泰闻言后便拍着他肩膀笑语道:“重要,很重要!这是真正的益世良术,斯人斯法若得善用,能还你一个丰饶的关中天府!”
第1214章 增戍朔方
在游览过商原学堂之后,李泰越发坚定了要把儿子放在这里接受启蒙教育的想法。
他倒不是要让儿子学习那些一技之长,毕竟这小子眼下还是应该以基础的启蒙教育为主,商原学堂这种务实求真的治学风气能够给其带来极大的感染与影响,这是李泰所看重的。
庄园东侧的山间别墅,为了方便出入而修建了一条同往外间的宽阔大道,自从上阳宫修建起来之后便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但庄人们仍在细心的打扫维护,建筑布局和室内布置都还保留着李泰记忆中的模样。
回到这所乡居中,李泰倍感亲切,过往于此生活的一幕幕画面便又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江陵乐也曾随母亲于此乡居过一段时间,对于此间新奇有趣的布置并不陌生,得到父亲允许后便喜孜孜的去玩耍。
李泰与李渚生等闲聊了一些乡居事情,然后便说出了自己要把儿子送回乡里上学的打算。
李渚生等人闻言后自是欣喜不已,他们这些人或是因为年纪、或是困于能力,没能跟随郎主一同南征北战、建功立业,只能留守乡土中,心里也担心随着郎主势位渐高,彼此关系越发疏远,此时听到还有机会照料小主人的起居教育等事,心中自是充满了喜悦,连连表示一定会安排妥当。
乡中留宿一夜,第二天李泰便带着意犹未尽的儿子返回了上阳宫,然后便给这小子安排老师、同学等等。
除了大表哥卢柔之外,李泰还安排了来自南朝的刘璠、颜之仪,还有自河北来的卢思道、王劭,同时一直在商原学堂教学、熟悉那些数理知识、百工技艺的李渚生等人也被安排一些科普课业。
单单江陵乐这小子一人,自然不需要配给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因此李泰也给安排了许多同窗学伴,诸亲友功臣家子弟皆有访问。除了之前便应下的宇文泰之子宇文普之外,还有杨忠之子杨瓒、韦孝宽之子韦总、高乐之子高雄、史静的儿子史万岁,李礼成的儿子李行师等。
另有之前东征战死的郭彦之子郭正,以及其他几名适龄的烈士遗孤,一起凑齐了二十几名学童。这些学童们在上阳宫聚集起来之后,便被一起送往商原庄去,每隔旬日才能放假回家。
“可怜我江陵乐,年纪这么小,便要离家去求学,也不知吃睡安否?”
送走了儿子后,妙音一整天都怅然若失、精神恍惚,待到李泰结束了一天的办公回到家中,她便坐在一旁连连叹息。
李泰听到这话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瞪着娘子轻斥道:“商原至此不过十几里,又是我家乡居,这小子分明是归家求学,有什么好担心?那商原岭野除了偶有几个顽劣孩童乱闯扰人清静,还有什么能扰的这小子吃睡不安?”
妙音听到夫郎翻起自己少时劣迹,俏脸自是一红,但旋即又忍不住说道:“夫郎都说两地这么近,便让他下学之后回来这里居住又能怎样?妾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骤离怀抱,担心忧愁也是难免啊……”
“羔羊断乳只是一念,越是纠缠越是难舍。他生就男儿筋骨,终究是要自立天地之间,岂可长为父母庭中玩物!你今为他牵挂忧愁,他与同伴嬉戏山野还不知有多畅快恣意呢。”
李泰虽然也有点担心这小子,但一想到自己小时候脱离父母管束后跟同伴们玩闹的场景,顿时便觉得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小子今天不撒野跑丢两双鞋,估计都不带上床睡觉的,也就家长自己骤失感情所寄、没事瞎寻思。
事实也确如李泰所料,据卢柔等人返回的汇报,这些小子们去了商原庄后适应的飞快,并且在极短时间内便学会了上山掏鸟、入涧抓虾等各项技能,商原岭上桃花不待绽放便被霍霍了一大半,以至于李泰不得不又跑了一趟商原,翻出早年抽打李雅的戒尺又将这群小子们给威吓一番。
家事安排妥当,正月也即将结束,新年氛围犹有余韵,但李泰已经又恢复了正常的办公节奏。
眼下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西魏政治都主要是以休养与消化为主。年前诸方官吏到位,配合霸府进行对这些新占领地的士民安抚救济,随着寒冬即将过去,这些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元气都将再次焕发活力,在这新的一年中展露出勃勃生机。
各地的复苏与发展皆需仰仗地方上的官民努力配合,霸府方面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力维持一个大局的稳定,确保不要让上层和外部有什么压力来打断内政发展的节奏。
如今在霸府内部,李泰有着绝对的权威,完全不存在人事纠纷、权力斗争等内耗问题,可以称得上是政治清明、局面稳定。至于外部那就更不用多说了,几乎没有敢于兴兵挑战西魏的势力存在。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来自外部的隐患,毕竟眼下连统一都还没有完成,即便是日后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周边诸胡蛮夷环绕,也要始终保持警惕之心,需要牢牢谨记忘战必危!
之前突厥借道阴山出击北齐,结果却与北齐和亲联盟,并且双方还进行了实际的军事合作,一起出兵进攻东胡库莫奚。
这件事李泰很早便已知晓,除了来自西魏本身的消息渠道之外,突厥的乌尊可汗在征讨库莫奚结束之后,也主动派遣使者前来关中告知并作解释。同时还献给了西魏五千头牛马,与两千名所俘获的库莫奚男女生口,希望能够获得西魏的谅解。
突厥这样的态度和做法,越让李泰有种自己乃是无良大恶霸的感觉,逼着盟友小弟们偷电瓶车来给自己上供。但是说实话,无论南陈还是突厥,他们与北齐暗通款曲这件事,如果说有西魏方面的缘故,那就是因为西魏本身太过强大了。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矛盾且复杂的,是一种微妙、动态的博弈状态。如果说彼此间长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可能是你太迟钝、无所感应,要么就是已经衰弱到在这关系当中已经完全沦为了被动状态,总之都不会是什么好现象。
李泰对此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强烈的反对,毕竟他们双方连实际的军事合作都已经有了,远不是单凭言辞态度上的反对就能震慑得突厥不敢行动。除非是当下立即出兵,才能迫使他们双方的关系再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要么走向破裂,要么联合的更加紧密。
他只是向这突厥使者邀请乌尊可汗在归途中能够转道阴山这里来、彼此再作一番会晤,希望能够化解一部分双方之间存在的误会,并让彼此间的邦交变得更加紧密。
乌尊可汗自然是不会到阴山来的,之前东击北齐的时候,他都没敢走阴山道,眼下这个情况那自然更加不敢了,免得步了他老哥木杆可汗的后尘。非但乌尊可汗没有自己到阴山来,就连之前行经的步离可汗一行也没有再循来路返回,一众人马经武川白道进入漠南,然后返回漠北汗庭。
西魏与突厥都不算弱小,彼此间既然结盟多年,那所产生的联系自然就不只一方面。眼下李泰固然不准备出兵横扫突厥漠北汗庭,但也并不会善罢甘休。
他给灵州的李贤下达命令,五原定边城那里削减与突厥汗庭的贸易总量,削减的部分则增加到其余突厥部族与铁勒诸部和其他草原部族的交流中,同时加强对于漠南诸胡的羁縻力度,扩大五原定边城周围的胡部城傍规模。
同时,李泰又安排大将军李和出任延州总管,李雁头出任绥州刺史,陕北方面的驻军进一步向朔方转移集结,趁着北齐边防战略上收缩之际,加强针对武川、怀朔等前套地区的侦查扫荡,逐步掌握对于白道周边的控制权,挤压北齐与突厥之间联合的通道与空间。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便直接撕毁与突厥之间的盟约,可如果全无反应的话,突厥这种狼子野心之辈势必会变本加厉,而齐主高演为了获得喘息之机,也一定会尽力迎合突厥。
所以李泰摆出一副声势不小、但实际上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并不算太大的反应,让他们尽管心中有所忌惮,但又不会因为利益受损太严重而狗急跳墙,自以为稳重的逐步试探摸索,从而给自身争取一个休养的时间,等到时机成熟再找机会把他们一锅烩了!
北方三国之间的关系,因为突厥与北齐之间的联姻互动而变得微妙起来,南方的南陈则相对而言比较安分。
之前淮南方面弄巧成拙,结果让南陈借西魏之威收复淮南诸郡的想法泡了汤,南陈方面也是懊悔不已,自从李泰归国以来,南陈便不断的遣使到关中来,希望就此进行一番正面的、深入的磋商。
但是李泰自然不会给予南陈方面什么正面的回应,拖着拖着时间就进入了六月,这一次便不再是请求商讨淮南问题,而是报丧。
第1215章 江东妖事
建康台城中,因为皇帝陈霸先突然的病倒,整个台城都变得气氛凝重紧张,出入群众唯是低头疾行,不敢高谈阔论、大声喧哗。
自皇帝病倒之日开始,皇太子陈昌便受命于太极东阁监国听政,其余诸王公大臣也都各司其职,务求保证京畿的平稳。但是在这看似平稳凝重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涌动。
今年以来,由于盘踞豫章的王琳与一众南川豪强作乱愈甚,陈霸先便派遣大将周文育率军南去、汇同吴州刺史侯瑱一同前往征讨,继而又由于岭南作乱将要与江州合流,着令陈蒨前往南皖城聚集甲兵、准备继续增兵征讨叛部。
在此之前,大将侯安都因为违背了与西魏之间的盟约、在淮南擅自行动而被贬出京,另一名大将徐度则过江镇守广陵,因此眼下建康城中留守的元老大臣并不多,皇室中除了皇太子陈昌与始兴王陈顼之外别无他人,而功臣大将则只有杜稜等寥寥数人。
这样一个人员班底,如果皇帝当真不幸辞世,怕是难以顺利掌控京畿局面。须知眼下的南陈在淮南还与西魏纠缠不清,在江州、岭南还多有叛乱兵事进行。如果中枢再发生什么人事骚乱,局势势必更加艰难。
所以这几天畿内众人除了朝夕视望、密切关注着皇帝的病情变化之外,也在商讨应该召集谁人入朝来协助皇太子稳定局面。
有关这一点,始兴王陈顼率先提议将他兄长陈蒨召回,对此理由也是很充分。
首先陈蒨是如今宗族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当此家国生变之际自然是归朝坐镇最为稳妥,其次皇太子与始兴王都曾常年客居关中长安,对于南陈政权的建立参与度不高,与群臣之间默契度也不够,但陈蒨却是全程参与而且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时归朝自能大大的抚慰人心。
对于这一点,群臣、包括皇太子陈昌自己也都表示赞同。陈昌固然也有着年轻人的热血壮气、自命不凡,但眼下父亲身患重病已经让他心情烦躁不安,为稳妥计,这会儿也希望能多上一个得力助手。
只是接下来又有人提议将侯安都召入朝中,却被陈昌直接摇头拒绝了:“今国事维系未为艰难,唯需抚慰都畿人心群情,又何须镇将入拱!况侯安都虽有旧勋,誉望实薄,当下情势,不必用他!”
然而他这里拒绝了召侯安都入朝之后,当其属下东宫官员提议将江北吴明彻召入建康的时候,却又被人以相同的理由给拒绝了,同样认为当下的局势不宜召外藩镇将入朝来,以免太多的杂乱势力因此入京、反而搞得京畿不得安宁。
陈霸先的病情恶化的极快,月中发病、熬了几日后便已经昏病不醒,太子陈昌也因此心怀大乱,昼夜侍药于寝殿中,政务多委于其东宫幕僚殷不害等人负责处理。
陈昌这里心忧父疾,对于外界人事乏甚感知,但殷不害等东宫幕僚们却感觉不怎么踏实。皇帝如若驾崩,皇太子登基为帝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如今在京畿之内,太子虽为监国,但其实除了朝情政务能够决断之外,对于军事尤其是京畿之内的禁军宿卫则就乏甚掌控力。
如今畿内执掌禁军的中领军杜稜、太府卿赵知礼等人,虽是当今皇帝元从,但却皆非太子心腹。甚至就连始兴王都担任一个中军将军的宿卫官职,但太子一系人员则鲜少在宿卫当中任职。
之前皇帝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且精力旺盛,军政大事皆能妥善处理,自然也就不需要刻意培养太子在畿内的军事力量。而太子归国时间也毕竟太短,并不足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发展出自己的人脉影响力,至于跟随其人一起归国的那些南朝武人们,则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受信任,自然不会被安排在禁军当中。
殷不害等人经历过江陵的陷落,危机感较之一般人本就更加强烈,尤其是在见到陈蒨归都当日,包括领军杜稜在内多有朝臣前往大桁迎接,他们心内便越发感觉不妥起来。
“纵然满朝尽是忠直,然岂有嗣君全无羽翼爪牙之理?太子应速召心腹甲士入充翊卫!”
趁着向太子入奏事宜之际,殷不害便作此劝告道。
陈昌闻言后便皱眉道:“莫非舍人觉得会有人对孤不利?且不说吾父未去,纵然……但仍余威隆重,孤乃国家唯一可寄之选,谁又敢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