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这一场大享宴会之中,除了李泰这个大唐新君作为绝对的焦点人物之外,还有两人也比较特殊。其中一个便是前魏末帝元廓,另一个便是旧年因军功而获封大将军的司马裔。
如今在这大殿之中,新君李泰自是端坐大殿正中,而在紧靠皇帝御案两侧的宾席上,便分别坐着这两人,位序还在于谨、高仲密等一干大臣的前方。
魏帝元廓享此虚荣也就罢了,须知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唐皇名义上的君主,禅让过程又非常的配合,退位之后自然也要享受礼待。
之前元廓便曾向李泰明言,希望营建长安新城的时候,能在城内修缮一座河南县公邸以供其退位之后居住其中。
这一点要求既表达出了元廓谦恭知足的态度,同时又蕴藏着一点小心机。
孝文帝太和改制、迁都洛阳等一系列举措,乃是北魏上层胡汉合流的重大标志,而今元氏虽然天命不复,但元廓仍然希望能够得封河南县公,无非也是希望诸关东世族们感怀这一点旧情,不要过于为难他这个亡国之君。
李泰自然不会刻意刁难这位旧君,也并没有将之薄封县公,而是将之厚封为尹国公,食邑所在乃是洛阳西境的关南地区,也算没有违背元廓就食洛邑的期望,并且待之以国宾之礼。
至于司马裔竟能与元廓享受类似的礼遇,这倒与其过往功勋无关,纯粹是因其出身晋朝皇室的河内司马氏。
在历代大一统的王朝当中,司马家所创建的西晋可以说是最差的一个。但无论对于这一王朝作何评价,也不能否定其是东汉分裂以来惟一一个曾经一度结束乱世、实现天下统一的汉人王朝。
如今李泰开创大唐新朝,要追论前代故事,尤其是要拟立二王之后,晋朝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朝代。尤其李泰的先祖李暠当年在建立西凉政权的时候,也曾一度奉表称臣于东晋朝廷。如今大唐新立,在追论前朝人事的时候,便将晋朝司马氏与北魏元氏一起封为二王后,待以国宾之礼。
司马裔一族乃是南朝刘宋篡夺东晋政权之际自江东北逃的东晋宗室,且其家族被当时的北魏朝廷封为琅琊王,也有使其延嗣东晋皇室的意味在其中。
司马裔旧在西魏便曾以首率义师入关而倍受褒扬,李泰执掌霸府权柄之后,其人也积极热心的配合霸府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并且颇有积功,如今既然要将晋室后嗣选为二王后,司马裔自然受到了青睐,被封为邘国公以延晋嗣。
二王后在时局之中虽然乏甚权柄势力,但是政治地位却非常的尊崇,这一点在大享座次之中便有所体现。两人也都频频起身举杯祝酒,庆贺新朝万象更新、国力蒸蒸日上:“臣等恭祝吾皇司天掌命、斯世永享,恭祝我大唐国力鼎盛,德伏万邦!”
李泰登基之后,整个正月里几乎都在举行各种各样的典礼,祭祀天地祖宗,告慰群臣百姓,宣恩布德,每天都忙碌异常。
大享之后便又要祭拜宗庙,虽然在登基大典中李泰便已经祭告宗庙,不过那时仍未确定诸种追尊事宜。待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才又对历代祖宗进行一个正式的追尊。
陇西李氏固然不及关东崔卢等名族传承悠久,但是自西凉太祖李暠以来也都是谱系有传、清晰分明,倒不会发生诸如侯景一般称帝之时连父祖名号都搞不清楚的笑话。宗族七庙自始祖李暠以降,皆加皇帝尊号并作追谥,七庙俱备、井然有序。
追述祖宗固然也是强化君权威严的一个重要程序,但对于时局群众而言,最牵动人心的自然还是对于一众文武勋臣的封赏。
等到元月人日这一天,宗庙礼事暂时告一段落,又正逢大朝之日,朝廷便就此公布了对于一众勋臣们的封赏。
李泰虽然是大唐新君,但是这新生的大唐政权也并非他凭着一己之力便建立起来,在不同的阶段过程中也都受到过各种提携帮助与效劳尽忠,凡对大唐政权建立做出贡献之人,自然也全都需要加以褒扬。
早在李泰登基当日,便已册封原配独孤妙音为皇后,母亲卢氏为皇太后,诸子并幼、未加元服,故而暂不赐封。元日大朝之时则先大封亲党,二弟李超受封郑王,三弟李奥则封鲁王,余诸同祖堂兄弟自李裒以降亦皆封王。
同祖之外,最先与事的李礼成亦得封东平王。余诸同族,李宝诸子后人承嗣者皆封郡公,余者凡见名宗籍者各授县公以下各等爵位。
此番新朝封授爵名当中,王爵只是一等,并无亲王、郡王之差,诸王名号有异、食邑有差,但品秩相同,食邑三千至五千户之间,实给五百至八百户之间。
在诸功臣勋爵当中,又加一等国公,秩与王同,并为一品,除二王后国宾之外,非大功之士、纵至亲之徒亦不得予授。而这第一批得授国公之人,亦皆举世公认有大功于国之人。
首先是追授数人,宇文泰这一前代霸府首领得封岐国公,曾给予李泰莫大帮助的贺拔胜则追封为定国公,老丈人独孤信追封为卫国公,在李泰入关伊始便提供保护帮助的若干惠追封代国公,柱国李弼则追封邢国公。
此诸追封诸人虽然并未直接参与大唐政权之建立,但都在不同时期给予李泰的势力发展和关中政权的壮大以极大的影响,尽管斯人已逝,但这份功勋仍然得以保留下来遗泽后人。
值得一提的是,此诸追封诸人各有嗣子继承爵位,但唯独贺拔胜有些特殊。贺拔胜诸子俱为高欢所杀,后来以其弟贺拔岳之子贺拔经为嗣。
但李泰与贺拔岳的儿子们关系并不友善,尽管后来随着他的势大掌权,贺拔经纬兄弟两也曾试图修复彼此间关系,但时过境迁之后,李泰对他们不加打压报复便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自然也不会再加以礼待。
之前是没得选,这一次他在攻伐北齐的过程中,又搜索到了贺拔胜兄长贺拔允的儿子们,而且此诸子在当时魏军攻克定州的战事中还有一定的归义之功,于是李泰便索性拣选贺拔允诸子当中品性尚算恭良的贺拔世乐为贺拔胜嗣子。
贺拔胜对李泰的帮助之大可谓是无可取代,哪怕是后来的独孤信都是因为贺拔胜的缘故才逐渐对李泰青眼有加,更不要说李泰麾下初期部曲势力大部分都是继承自贺拔胜,朱猛等忠臣义士至今都还在为其效忠,尽管其人没有亲生血脉延传下来,李泰也不想就此断绝这一份情义。
之所以他还要在事后多年仍要更改贺拔胜的嗣子,就是希望贺拔胜这一份遗泽能够存续更长的时间。如果仍是让自己不喜的贺拔经为其嗣子,李泰也很难耐得下心去对其关照有加。
抛开对宗室和逝者的封赏追授,对当世时流的封奖才是重中之重。在朝群士之中,于谨、高仲密、萧詧、豆卢宁俱得封国公,掌兵大将中则有杨忠、韦孝宽、宇文贵、贺若敦、高乐、梁士彦得封国公,这十位国公也成为开皇新朝的勋臣之首。
这开皇十国公当中,在朝几人多述旧事,诸如高仲密和萧詧,虽然当下未必有显赫功勋可论,但高仲密曾是唐皇旧主又一起狼狈西投,资历意义自是非凡。至于萧詧身为南梁宗室,在唐皇南下经略山南初期,彼此也是相得益彰,且在后续攻略江陵的过程中贡献不小。
其余掌兵大将功勋之士当中,主要受封的还是此番灭齐的功士,其余诸将同样也不乏资历功勋俱有可观,诸如韩雄、史宁、李贤、权景宣等等诸人,但是由于他们没有参与此次灭齐之役或者乏甚出色的表现,便没有出现在第一波受封国公的名单之中。
不过如今天下也不谓太平无事,凡所有志立功之士也都不愁没有机会兴建武功,不说北方还有几股残齐势力等待予以扫荡扑灭,南方的南陈,还有诸边蠢蠢欲动的胡夷四邻同样也需要征讨震慑。
这些大将但使都能保持忠勇于事、精勤武功的态度,也都不愁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第1265章 三省六部
封王与国公们固然是新朝最为显赫的一批新贵,但绝大多数的普通将士才是真正需要重点封奖的主体。尤其这一次灭国与开国之功兼而赏之,各类赏格也是丰厚一场。
为了能够确保上下将士皆能不遭遗漏的公平受赏,朝廷在原本的爵官与实物奖赏体系之外,又设立了十二等勋官作为记录褒扬勋臣武将的唯一标准。
这十二等勋官也并非新朝首创,而是在过往西魏府兵体系中便先后出现的一些官阶名目单列出来,作为府兵将士们记录功勋资历的一个等级划分,自下到上分别是勋士、都督、帅都督、大都督、仪同、上仪同、开府、上开府、大将军、上大将军、柱国、上柱国。
府兵制度肇始于宇文泰霸府,直至今日已经成为唐皇恃以平定各方、掌控大权的最重要的武装力量,其组织形态与内部等级也是渐趋完善。随着十二等勋官的公布,也标志着府兵将士们拥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等级制度与上升渠道。
大唐新朝的勋官制度并非只是简单的荣誉称号,而是军事作战人员最为重要的封赏标准。随着勋官制度公布之后,诸府军士有勋则必有赏,爵禄皆循勋阶。
就拿受封诸国公来说,首先是要有上柱国的勋阶,而后才得授国公封爵。勋官就是武人们的本品官,勋由战出,凡封赐、荫授皆不得予。
虽然任何的制度都难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化而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但起码在当下而言,仍是用武之世,自然也就需要强调给予武人优厚的待遇与各种荣誉地位。
勋官诸等级官阶名目皆从原本的府兵体系中发展出来,在中下层将士们心目中本就拥有着非凡的色彩,如今成为人人皆可凭借功勋而达成的目标,而且勋官的获取途径比较单一纯粹,又给人一种公平公正的感觉,自然能够极大的激励人心士气。
所以这一次大唐朝廷奖酬功臣将士们的内容就包括了勋官、爵职与钱帛、土地和奴婢等几种封赏,将士们凭着勋功高低而得授勋官,勋官的等级则直接决定了后续几项封赏的多寡。
李泰对于功臣将士封赏向来都不吝啬,尤其这一次灭齐与立国这两项大事累加在一起,因此各类封赏也都是丰厚至极。
虽然眼下还有许多军府将士滞留征途、仍然驻守晋阳与河北等地未及返回,但他们的封赏也都及时发放到了各自所属的军府,除官爵之外的其他钱帛物料与赐田奴婢等等皆由其家人代领。
同时朝廷还鼓励诸府军士能够走出关中,散往更为广阔的天地之间,尤其是新征服的北齐领地,因为同样也需要创建军府,凡诸府军士若肯留在这些新征服的领地中,那么土地与奴婢之类的赏赐都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倍赐予。
无论在当下还是在未来,河北都是需要重点经营的区域之一。就算是未来要将大唐帝国的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河洛地带,也同样需要一个稳定的河北作为支撑。
李泰当然是乐见众多的关陇子弟前往河北落地生根,通过他们在河北落地生根从而加强朝廷对于河北的统治。而且以府兵这种军事单位迁移于河北,也避免了未来会滋生什么土客矛盾,府兵也并非北齐鲜卑军团那种比较纯粹的寄生模式,他们本身就具有生产职能,可以投入到地方的建设中去。
由于大量征士未归,朝廷也就并没有针对当下府兵系统进行更加全面的改革,仅仅只是通过勋官等级的确立来优化了功士的封奖与上升的渠道,并以此为标准而大酬功士。
一个政权的建立,除了大封群臣、大将功士之外,政治体制的建立和运行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得益于李泰旧年便针对西魏人事进行了许多的改革,到如今从西魏过渡到大唐朝廷倒是比较顺畅。
早在李泰执掌霸府时期,朝廷三省六部雏形已有,尤其是尚书省下属六部俱全,在行政层面已经是运作自如了。
不过由于当时李泰还并非真正的君王,而是以大丞相、尚书令的权臣名义执掌权柄,所以在国务决策层面具有重要作用的中书省和门下省还没有得到加强,两省职能全都集中在霸府,并未形成三省格局。
如今李泰成为了正式的皇帝,自然也需要将这一部分的职权进行下放,加强中书、门下两省的职权,构建起一个比较正常的政治生态。
中书省掌军国政令、佐天子执政,国之制诰皆由此出,魏晋以来便为枢机所在,并且在朝廷格局之中位置越来越重要。门下省出纳帝命、总典吏职,佐天子统政,侍中一职由来已久,本是出入禁中、近侍帷幄,其后渐掌奏事纳谏、拾遗补阙,以至于封驳上命。
简而言之,这两者一掌政令的拟定、一掌政令的宣达。一道影响国家政治的命令,先要在中书省形成具体的书令条文,而后传达到门下省进行核查审批,然后再由门下省发付具体执行命令的机构进行实施,这些命令的主要执行机构便是尚书省六部。
这一套的流程便形成了一个三省各司其职、互相配合又互相制约的一个局面,一个帝王哪怕再怎么权欲熏心、不肯放权,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毕竟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因此正需要这样一套职权和责任都清晰分明、井然有序的统治系统进行辅助。
当然,对于李泰这种威望无双的开国帝王,本身又可以称得上是比当世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清楚新生的大唐政权该要如何发展的人,这三省六部的政治构架其实是形式大过效果的。
因为本身威望既高、加上目标明确,所以他的行事风格必然也就要更加的强势,任何一种官制都只是为了配合他,而非是为了斧正和限制。但他之所以还是要施行三省六部的制度,主要还是为后世创制,对此同样也并不马虎。
由于三省各有司掌、分工明确,丞相这一南北朝时期霸府意味浓厚的职位就没有再继续保留下来的必要了。包括尚书令这一行政系统的老大,大唐朝廷同样没有再设置,而是以尚书左右仆射分掌尚书六部事宜。
如此一来,尚书仆射两员、中书令两员、门下侍中两员,这便是如今朝廷最为重要的几个职位,得任此职的臣员各自都分掌了一部分原本丞相的职权。
对于李泰和新生的大唐政权而言,三省彼此间互相制衡的效果并不是当下所需要的,反而更加需要三省诸司通力合作、认真努力的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各种不必要的内耗则能免则免。
所以在三省六部之上,李泰又将原本的上阳宫政事堂保留下来,用以供中书、门下两高官官合署办公,在政令的拟定和宣达程序上尽量做到顺畅快捷、减少分歧。
至于尚书仆射由于需要实施监督六部行政,则就不需要在政事堂办公,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特许尚书仆射又或者其他高级官员进入政事堂办公。
如此一来,丞相的职务虽然不再设置,但政事堂的存在又能够发挥出过往丞相府的职能,因此在政事堂办公的朝士重臣,同样也可以称为宰相,只是从原本的独相转变为群相,职权也被拆解开来。
李泰所选择的第一届执政班底,尚书左右仆射分别由先后担任过他的行政副手的崔谦与长孙俭出任,彼此间早有共事的默契,两人也都能充分领会他的意图从而做出恰当的配合。中书令则有卢柔和柳敏担任,门下侍中乃是梁国公萧詧与出身元魏宗室的元赞。
至于其他那些重要的朝廷职位,也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陆续的选贤任能,务求做到才能与职位相得益彰。
这其中,李泰将在河北颇负盛名的崔瞻任命为礼部尚书,着其前往河北巡告诸州郡择贤入贡、以待朝廷考察授官。通过诸州贡士,开始正式的通过选举渠道逐步的将河北士流也纳入到新朝的统治序列中来。
就在崔瞻奉命出巡的前夕,新封冀国公的高仲密却连连求见,主动请缨前往河北巡抚民情:“臣徒以齿长,于国立功甚微,但幸与至尊相共危难,遂得恩佑荣赏,心甚感激,常思报君。今河北新定,臣家于河北旧享薄誉,今请为至尊使徒喉舌,为至尊奔走宣告仁治,盼能使人心速定、秩序早成!”
李泰对高仲密那就太了解了,绝不相信这老叔会有这么强的事业心,闻言后便也直接笑语说道:“河北诸事,自有群徒勤奋分事,无劳阿叔奔走一程。阿叔居此若有锦衣夜行之憾,来年局势安定之后,我亦将亲巡河北,阿叔自可同行,风光荣归、炫耀乡里。”
第1266章 急访故剑
交情归交情,但正事还是得就事论事。李泰虽然跟高仲密之间情义深厚,但也知道这个高二叔不是什么宽宏仁义之人,性格颇有几分偏激狭隘,否则也不至于一怒之下投奔西魏并衍生出后续一系列的事件。
李泰也很清楚,高仲密这些年在关中虽然荣养惬意,但是回想故事也未必就能完全释怀,对于河北的人事还不知积攒着怎样的怨念。眼下河北形势初定,若任由其人归乡作威作福,还不知会滋生出怎样的人情纷扰,所以眼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仲密本就听惯了李泰的话,如今彼此地位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态度自然也变得恭谨起来,此时听到皇帝这么直白道破他的心思,便忍不住干笑两声,旋即便又道:“圣人知我甚深,我心确有此计。但既然圣人早有构想,我也不再力请惹厌。”
讲到这里,他便稍作停顿,而后长叹一声道:“如今东西鸿裂亦因圣人伟力而弥合为一,破碎旧情未知几时能够胶连如故?圣人应知旧年家小痛失虎牢,后虽陆续有返,但仍有人飘零在外。我这俗人执念、故情难泯,今求归乡,也有半成心思是希望能够访寻故剑啊!”
李泰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旋即便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想到高仲密如此长情,至今对其前妻李氏仍然念念不忘。
想当年其人便为了李氏而抛弃原配崔氏、从而得罪了大舅哥崔暹,后来又因李氏而结怨高澄,以至于叛逃西魏,身世因此颠沛起伏、家破人亡,至今却还念叨着故剑情深,当真是有点记吃不记打啊!
李泰对此倒是不好评价,不过这事倒是恰好也有所了解,于是便对高仲密笑语道:“阿叔若是因此,则更不必急于奔赴河北。近日便有一批邺城宫人即将抵达,阿叔自可直往访寻,故人应在其中。”
当年高仲密举虎牢投奔西魏,结果妻儿被东魏军队劫还河北,其妻李昌仪则沦落为高澄的侍妾,高澄去世之后又在邺宫担任女官。
李泰之前攻占邺城之时,因为军务繁忙,倒是无暇为高仲密寻找这位前妻,但他也曾下令也要妥善安顿高氏一族女眷,李昌仪自然也在其列。
邺宫之中的宫人奴婢众多,随着战争结束之后,李泰下令给坐镇邺城的韦孝宽,那些邺宫宫人若有家人可以投奔的,可以就地遣散放归各家。其余身份比较特殊,或是已经没有家人可以投奔的,则就全都送到关中来,用以赏赐功士、许配军人。
李昌仪作为高澄侍妾,身份本就比较特殊,而其兄弟们也早一步便来到了关中,在关东可谓是无依无靠,如果不出意外,必然是要被迁入关中安置的。
高仲密闻听此言,自是喜出望外,连连向李泰叩谢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告退行出。
李泰见到这老叔步履匆匆的模样,也不免好奇那位老婶子是多么风华绝代的一位佳人,居然让高仲密如此牵挂执迷,待其夫妻团聚之后,倒可以让自家娘子在内宫安排一次宴会款待一下。
高仲密在离开皇宫之后,便直赴同州上阳宫而去。圣驾虽已入住长安太极宫,但上阳宫这一旧宫仍然也保留下来作为离宫。自邺城和晋阳诸北齐旧苑迁入关中的那些宫人奴婢,便暂且安置在了上阳宫内。
高仲密思情如火,一路上没有浪费任何的时间,快马加鞭的疾驰而来,但初春天日仍短,当其抵达上阳宫的时候,天色还是黑了下来。
上阳宫虽然已经不是圣驾驻跸所在,但宫禁仍存,并不容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不过高仲密因持皇帝手谕,加之本身官爵崇高,很快上阳宫苑使赵永国便亲自赶到宫门前来相迎,验明圣人手谕之后,赵永国才连忙向高仲密躬身致歉道:“未知冀国公大驾光临,下官等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高仲密心有牵挂,自然懒得计较这些俗礼,当即便开口发问道:“前者迁入关中之旧齐宫人奴婢,已经到来多少?可有名簿呈见?”
“有的、有的,冀国公暂请登堂稍待,下官这便命人呈送名簿。”
赵永国一边将高仲密请入上阳宫前殿旁的厅堂中,一边着员送来相关名单。
正当上阳宫人们还在忙碌的帮高仲密翻寻名簿的时候,远在上阳宫东面近百里外的同州朝邑才有一支队伍缓缓抵达宿处。
这一支队伍自河北一路经上党、河东跋涉而来,除了上千名唐军府兵将士之外,还有着两千多名从邺城宫苑押送至此的宫人奴婢。
这些邺宫旧奴多是无处投奔之人,如今河北诸边仍未完全的平定,唐军征师也无暇对她们进行妥善安置,更没有额外的资粮一直供养她们,于是便奉命将此众人迁入关中。
这当中一些身份比较特殊的尚可安排车马代步,但大部分的宫奴只能徒步跋涉,加上沿途物资供给的短缺,这旅途自然也不轻松。经过几十天的赶路之后才总算是踏足关中的土地上,疲累加上背井离乡、前途未卜的忐忑恐慌,许多人都不免身染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