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58章

作者:衣冠正伦

  意识到对方的用心后,高湝对于今次来访期望骤降,但来都已经来了,还是来到岐国公府门前,着令家奴将名帖和礼物一并送入。

  此间早有家奴等待着他们,待见高湝一行到来,旋即便将之引入宅中并送往侧院的厅堂里。

  高湝入堂之后,便见到一名姿态雍容、甚具风韵的中年贵妇端坐堂内,不过高湝很小便与母亲分别,脑海中也乏甚印象,待到此间仆人介绍这一位便是府中太夫人,高湝才连忙躬身见礼,只是讲到称呼的时候,他不免又有些卡壳,犹豫片刻,才轻声道:“阿摩敦……”

  小尔朱氏在高湝入堂后也在凝目打量着这个分离多年的儿子,听到高湝这一称呼之后,思绪才骤被拉回现实,她旋即便叹息一声道:“我与临漳公前虽有缘,可惜缘浅不深。你虽出此肠内,脱胎之后教养成人,俱已与我无关,我也羞于领此慈恩,今来造访,常人之礼即可。”

  “是、是!小人渤海高氏孽息,家父讳欢,养身恩慈游氏,见过岐国太夫人!”

  无论之前有着怎样的纠结,可是当真正母子相见时,高湝听到这夫人甚至都不愿让自己称其为母亲,一时间心情也是倍感凄凉愤慨,直将父亲与养母姓名都一并道出,也是作态欲与这生母划清界限。

  若是寻常妇人见此一幕,怕是已经要伤感的泪如滂沱,但小尔朱氏终究不是什么寻常妇流,她人生际遇之离奇和丰富,当世只怕罕有人及。

  此时听到儿子如此愤慨决绝之言,小尔朱氏眼中也闪过一丝伤感,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旋即便叹息道:“临漳公早已经不是无知少年,更兼新遭国破家亡的丧乱之苦,实在不应再作此意气激荡的姿态。

  世道之内的凶险,你也已经有所经历,往年也曾身具高位、手握大权,意气风发的壮行人间,但仍然难免今时的下场。

  我一介妇流,遇强则附、随遇而安,今之所以安居庭内,所仰也只是先夫遗留的一份余泽,更有什么资格去过问照拂更多的人事?”

  她语调平静、言辞坦诚,一时间反倒让刚才还愤慨这个母亲太过凉薄绝情的高湝心生愧疚,转又觉得刚才的话说的有些过分。

  他低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又垂首道:“小人失态无状,冒犯了阿、太夫人,还请太夫人见谅。小人晓事之后,未尝没有衔食反哺之念,只是悲于长别,不知何往……待入长安,知亲所在后,既喜且忧,既欣慰太夫人得所安生,又自怜难能恪尽孝义。”

  虽然心怀远较一般女子冷静自持,但小尔朱氏听到儿子此言后,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涟漪泛起,她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容,对高湝说道:“临漳公今来造访,我亦颇感欣慰。清早便来,想也没有用餐。日前大内赐食,有几味是你邺中时鲜,今着奴仆奉来,希望能稍慰你思乡之情。”

  说话间,小尔朱氏便对仆人吩咐几句,不多久家奴便奉上一个食盒来,将内中餐食摆在了高湝面前的小案上。

  高湝嗅到那熟悉的食物香气,霎时间眼眶一红,当拿起筷子准备夹取食物的时候,又抬头望向上方的小尔朱氏,恭声说道:“阿……太夫人若恋此邺中旧味,小人来日着员……”

  不待高湝说完,小尔朱氏便摆手道:“邺中滋味也并不是多么让人追忆难舍的珍馐佳肴,我入关中十数年久,早已经习惯了此乡水土风物,倒是不劳临漳公再作此琐碎闲事。”

  高湝听到这话后又是默然许久,面前案上的邺中美食也变得索然无味,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便离席而起,作拜于小尔朱氏席前,口中涩声说道:“太夫人阅历深刻、人事练达,小人短见薄识,实在难及。落魄之士,虽感赐给骨肉之恩,力之所短,难有尺寸之献。

  如此人间丑类,本不应再有贪求,只因族子灾祸缠身,实难自赎,唯乞太夫人怜此厌物故由身出,能为仗义发声,无论事成与否,小人俱铭感五内,此生不敢再入眼前滋扰,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此恩典!”

  小尔朱氏在听完高湝这一番话后,眉头已是深深皱起。正如她自己所言,对于过往在关东的人事前缘,她都已经淡忘于脑后,不愿再有什么牵扯。

  哪怕对于高湝这个十月怀胎所生下的儿子,她内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牵挂,毕竟母子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相处的时光。对于高欢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否则当年也不至于乱于内宅。

  如今面对儿子的恳求,她在思忖片刻后才又开口说道:“临漳公也不必口口声声说什么报还恩义,你侄子当街行凶,该受什么处罚都是情理当然。我安养宅内、深居简出,只因曾经胎孕的旧事便被你入户滋扰。情义是轻是重,你是有自身一份见解的。今世我犹且自知缘浅,更不敢奢望来生。

  我屡屡相劝,你仍将来意诉出,可见是真的没有什么别计。但我也并不是在朝的强权人物,唯近日若有受召入宫拜见皇后等贵人之际,能帮你稍微进言。你也不必说什么报还之辞,但能给我留下一份相见之前的清静,我便对你心怀感激了。案上食物,你归家细品罢,我实在没有心情再与你相对。所进礼货也一并领还,且补家用,不必再耗使在闲人闲事上面。”

  说完这话后,小尔朱氏便直接推案而起,径直出堂返回后宅。而高湝站在这侧堂下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待到岐国公府仆人将案上食物装进食盒又奉入他的眼前,他这才回转过来,又俯身向着母亲离去的方向连作数拜,然后才站起身来,怅然若失的在仆人引领下往府外行去。

  此时岐国公府门前,正有一队鲜衣怒马纨绔子弟策马行过,当见到高湝提着食盒从国公府内行出时,队伍中当即便有一少年冷哼道:“这府中人气当真兴旺,清晨时分便有人入户访问。此徒一脸苦相,你等只是谁人?”

  这少年乃是宇文泰的儿子宇文直,与岐国公宇文普虽是兄弟,但因不忿父爵被少弟所袭之故,同岐国公家关系向来不甚和睦。此时见到岐国公府大清早便有访客出入,便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高湝在长安城自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是由于其身世特殊,倒也还有人认识他,纨绔当中便有一人细辨下诧异呼道:“这、这是东贼贺六浑的儿子,怎敢到岐国公府来!”

  宇文直闻言后当即便瞪眼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贼子是欺我门户无人,竟敢登门来扰?追上去,让他知长安是何世道!”

第1301章 宫前呼冤

  高孝琬几兄弟在前往京兆府牢狱中探望过高延宗后,越发迫切的想要将自家兄弟从囹圄中解救出来,归家途中便分头行事,高孝瑜与高孝琬各自拜访能够帮得上忙的京中权贵,而高孝珩则前往他们十叔高湝府上去打探收获如何。

  傍晚时分,兄弟几人又返回家中碰头。高孝瑜率先开口讲到他去丈人卢正山府上一打听,才知晓武乡公李去疾日前进授户部侍郎,并作为关东括户大使、率领十二道括户使离开长安,往潼关以东去了,估计最早也要到今年年底才会归朝复命。

  听到这个消息后,兄弟几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须知李去疾等此番东去括户,所检括的民户可都是他们北齐故地子民,这自然让他们这些亡国王孙倍感失落。而且因为李去疾奉命出使的缘故,也让他们求助无门。

  至于高孝琬这里,同样没有什么收获,走访几家京中权贵,要么根本就没有获得什么许多,要么干脆连门都没能进去。

  如此看来,似乎只有高湝这里成了他们最后的指望,但结果高孝珩却说道:“我在十叔邸中等待许久,一直都不见返回,恐怕兄弟们担心,便先归家报信。”

  “这应该也是一个好消息,十叔他母子重逢于此,自然有许多别情要叙,留餐留宿也是正常。待他归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报好消息!”

  高孝琬在略作思忖后,便又开口说道,其他两兄弟闻言后也连连点头,他们这段时间也实在受够了失望,迫切希望能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失望了,傍晚天色渐黑的时候,就在坊门关闭前夕,有高湝家中奴仆匆匆赶来,但所告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通知了高湝被一群京中纨绔子弟拦截掳走:“郎主午前刚刚离开岐国公邸,正待归家,坊间忽然有一群纨绔侠少冲出,弓刀挟持郎主并奴等往别坊去。奴趁他们不备逃出,又不敢归告主母,便来府上告知几位郎君……”

  “阿叔竟被人掳走?那永兴坊乃是京中贵坊,多有权势人家居住,怎么会有凶人敢游荡坊间?”

  高孝琬等人听完后顿时也是脸色大变,旋即便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高孝瑜更是皱眉道:“莫非博陵崔氏蓄意报复?若是如此,他们怎么拦截我兄弟几人、反去挟持阿叔?”

  “无论如何,还是先行报官!因有阿五前事,京兆府近来也是城防甚严,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全无迹象可察!”

  高孝琬当即便决定道,只是这会儿天色已晚,坊门关闭已经开始了宵禁,若要外出需得坊正开具证明。

  那坊正在知道这一特殊情况后,倒也愿意开具手令,可是当高孝琬为了安全打算多带几名家奴同行的时候,却只被获准一人随行,尽管心中有些无奈,但为了尽快报官救人,高孝琬也只能冒险前往京兆府去。

  “失势王孙,当真猪狗不如!旧在故国,我等百无禁忌,今在长安,家人遇险尚且不能离坊告官,世道险恶艰难……”

  高孝珩本就疾病缠身,常有负面情绪,如今家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心情变得更加恶劣,口中连连悲叹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生来注定高人一等,他们能出生在帝王家已经算是幸运了,起码要比他们祖父连一匹马都买不起的贫寒身世好了千百倍,而今时过境迁,还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自然不会再有人纵容呵护着他们。若仍对前事念念不忘、不肯认清现实,那无疑是自己为难自己。

  因为高延宗之前在长安当街杀人一事,京兆府近日来也一直绷紧神经,当受理高孝琬的报案之后,一众官吏们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当即便按照已知的线索全城彻查起来。

  虽然说京畿官员在预防罪案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给力,但事后追查的效率倒是很高,随着诸坊之间线索盘查,等到黎明时分便确定了被劫持而走的高湝的下落,据目击者证明,其人眼下正被拘押在靠近城东春明门的隆庆坊内一处民宅中。

  “既知所在,还不快速速前往营救?”

  高孝琬此夜便留在京兆府前衙堂等待消息,当得知已经打听到高湝的下落后,便连忙疾声说道。

  但很快府中留守官员们便纷纷面露难色,有一名属官因见高孝琬神情焦虑,便入前小声道:“高奉御请暂且等候片刻,此事须得大尹归署才好处断。隆庆坊那处民宅,乃是庸国公于太傅家别业……”

  “于、于太傅?”

  高孝琬听到这话后顿时面露惊容,旋即额头上便冷汗直沁。他不清楚于谨何以要出面刁难他家,但如果当真是于谨出手的话,对于他家而言那问题可就大了!

  他察觉到京兆府中官吏们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心中顿时更加慌张,于是便连忙说道:“一夜未归,家人们都还在等候消息。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我还是尽快归家报信,相信大尹并府中诸公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以还时流公道!”

  说完这话后,他便匆匆离开京兆府,因见天色仍黑,便着令家奴暂且藏匿在道旁,天明后再归家报信,而他则手持自己的官符令牌,直往皇城朱雀门而去。

  朱雀门前,各坊入朝的官员也都陆续到来,高孝琬在这其中并不起眼,只是当他匆匆进入皇城后便又停顿下来,思忖一番后便撕下衣袍内幅并咬破指尖,接连在布面上书写几个大大的“冤”字,然后便又再返朱雀门下,当着入城群臣的面长跪在城门前,高居那冤字布幅,口中大吼道:“臣有冤,需诉于至尊陛前!朝有权奸,横行不法、欺侮良臣!”

  此时正是群臣入朝入署的繁忙时刻,高孝琬在朱雀门前长跪喊冤,顿时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不旋踵便有禁卫将士入前将他团团包围起来,并往皇城引去,而事情却已经在这里传扬开了,许多官员都忍不住的议论纷纷,想要搞清楚这所谓的朝中权奸究竟是指的谁。

  由于高孝琬被及时的控制起来,所以接下来的朝会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仍然照常举行,但是朝会上众人也都留意到几个宰相脸色都比较凝重,不免各自猜测可能是有大事要发生。

  等到朝会结束之后,群臣各自归署。但过了没多久,便有人发现京中各有官署、不在皇城办公的雍州刺史崔彦穆和京兆尹苏椿都来到了皇城,各自都满头大汗,直往门下省北面的政事堂而去。

  此时的中朝乾元殿侧殿中,李泰正皱眉倾听着李孝勇的奏报:“确有此事,据臣耳目察见,临漳公高湝昨日清晨往岐国公府拜访,两刻钟后即出。恰逢宁夷公宇文直并于太傅少子于兰等自坊街行过,因见临漳公自岐国公府携货行出,便往阻截……”

  李孝勇在京中组织的耳目眼线渐成规模,对于京中几处权贵聚集的坊曲覆盖更加的细致,所以当李泰表示要了解相关的事情时,其人很快便将事情脉络整理出来上报。

  事情经过倒是很简单,只是一群纨绔胡闹,之所以高湝被囚禁在于谨家的别业中,还是因为于谨儿子于兰的缘故。此子年龄渐大,隆庆坊这处别业本就是给其成家自立所准备,所以宇文直他们便顺手将高湝关押在此。

  “他们将临漳公关押不放又是何故?”

  李泰在听完事情脉络之后,便又发问道,莫非这宇文直还想干掉高湝、让高欢绝嗣?

  李孝勇便又连忙说道:“此事尚待打听,只是听说宁夷公打算趁此纠集诸勋门,奏请朝廷夺岐国公嗣位,以正其门嗣序。”

  “这小子胆量不小!继续监察其人举止行径,近日凡与往来接触者,一概记录在案!庸国公府日常人事出入,一并细察。”

  李泰听完后便冷笑一声,摆手示意李孝勇暂且退下安排,他自己则行出殿堂,跨乘御马直往外朝政事堂去。

  当李泰来到政事堂的时候,堂内诸宰相并雍州、京兆两府长官便也连忙出迎,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礼拜,翻身下马后径直入堂,待到众人跟随行入后,他便直接将自高孝琬那里收缴的冤字布幅抛在地上,旋即便指着崔彦穆、苏椿两人冷笑道:“二公当真身贵体闲,今将畿内重地安危相付,看来你两位俱是不堪其劳啊!”

  “臣等失职,请至尊降罪!”

  两人自知近日畿内接连发生凶杀绑架之类的事件,而且还都涉及有官爵在身之人,他们身为京畿长官自是难辞其咎,这会儿听到皇帝陛下忿言,便也都不敢狡辩,连忙俯身请罪。

  政事堂是宰相办公议事的场所,一般没有特别事情,李泰也很少到这里来,今天之所以特意来此,就是为了体现出他对此事的重视,在将两府长官训斥一番后,他更将首当其冲的京兆尹苏椿解职,以刑部尚书柳庆为雍州长史并兼京兆尹,不止要彻查此事,更要大力整顿京中治安!

第1302章 天子御众

  高湝遭到挟持一事在朝廷中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宇文直对此却仍全无所觉。

  一开始的时候,宇文直还仅仅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高湝。所谓外御其侮也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作为宇文泰的儿子,他对高欢之子自然乏甚好感,虽然没有了沙场交战的机会,但见到了教训一番也是不辱没先人的做法。

  但在了解到高湝的特殊身世和其人前往岐国公府拜访的目的之后,宇文直的心思登时便发生了变化。对于高湝与自家兄弟宇文普竟是一母所出这件事,自是有点挑战他的认知,而在惊诧过后,宇文直很快便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

  “我家与高贼乃是世仇,而今高氏嗣子竟为我家主母所出,这当真滑稽至极!”

  宇文直瞪眼怒吼道:“朝廷爵赏安排如此粗心,让人情如何能忍?我一定要奏明朝廷、拨乱反正,严惩有司官员!”

  他那些伙伴们各自也都家世显赫,又正逢无法无天的年纪,听到宇文直这么说,顿时便也都义气满满的点头支持,并且各自出谋划策起来。宇文泰毕竟曾经是他们关西霸府首领,如今其嗣子竟与世仇高欢嗣子一母同胞,这也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这些纨绔少年们虽然叫嚣的凶狠,真正落实到行动上的时候,却也没有什么太过开阔的思路,他们各自虽然家世不俗,但大部分都还没有进仕任官,能够想到的无非是回家汇报给各自家长,让长辈们上奏朝廷。

  除了这些比较正常的思路之外,还有人提议不妨先将这高湝控制在手中,然后威胁岐国太夫人、使其主动退让。对此宇文直也是深表赞同,他自觉得这也算是一桩家丑,如果能在私下里妥善解决,那自然最好了。

  一众人在于谨之子于兰这座住所中商讨到了大半夜,越聊越是兴奋,待到天亮宵禁结束之后,其他人暂且留此稍作休息,宇文直则先行返回家中,告知家人这一情况。

  宇文泰未成年的儿女和一些妾室都生活在岐国公府中,但宇文邕、宇文直兄弟这种既成年同时又已经有了官爵的便搬出了岐国公府。

  宇文直在京中也有一处自己的宅院,是之前封爵的时候由朝廷赐给,但他因嫌太过简朴,便又着员重新翻修一下,自己则仍住在兄长宇文邕的辅城公府中,包括他们的母亲叱奴氏也住在这里。

  宇文直只是担任太傅于谨的府佐,因此时间上比较自由。但其兄长宇文邕却官居光禄少卿,乃是正经的朝士,所以当宇文直回到家中的时候,宇文邕也早已经离家上朝去了。

  叱奴氏虽是妇人,但却喜好饮酒,当宇文直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浅酌几杯果酒,面有微醺之色,待见宇文直走入房间中来,便不悦的说道:“你昨夜不归,又去哪里游荡了?你兄让我告你,近日京内巡防甚紧,你可不要在此时节惹事!”

  宇文直听到这话后只是哈哈一笑,入前抓起案上盛酒的杯子一饮而尽,旋即便又一脸兴奋的说道:“阿母现在责我不归,可若是知我昨日做了什么事情,那就应该夸赞孩儿精明了!”

  叱奴氏对这少子本就比较宠溺,闻言后便也面露好奇道:“那你倒说一说,昨日做了什么居然值得回家自夸?”

  宇文直也不再卖关子,当即便将有关高湝的事情和自己的谋算都讲述一番,而叱奴氏在听完后,神情顿时也变得激动起来:“竟有此事?岂有此理!那淫妇何处积德,所生孽种竟然都能官爵毕享?莫非真如旧时猜测,当今至尊也不免受她……”

  “阿母噤声啊!这种闲话,还是不要多说!”

  宇文直虽然少年孟浪,但也总算还知道些许轻重,听到母亲言辞渐入荒诞,忙不迭开口劝阻道。

  叱奴氏翻个白眼,口中还是恨恨道:“自家户内闲话,又有什么不敢说?无论如何,朝廷如此处事,也绝对不能服众!那东贼贺六浑以谁为嗣,自与我家无关。但我门中并非没有贤长,又岂可以东贼假子作嗣!快,快着家奴去皇城请你兄速归,让他出面去处断此事!”

  宇文直听到这话后便有些不乐意,他自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察觉的,也是自己先有谋算,但母亲却张口便要让兄长回家,这让他多多少少感觉有些不公平。

  叱奴氏自然也瞧出了儿子这一点小心思,当即便又说道:“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奔劳一场却无功可受,眼下最重要还是得先把事情做好,待到嗣位归属我儿,其他的事情一家人都可以闭门讨论。现在自己便先吵闹起来,最后怕是免不了要沦为一场闹剧!”

  听到母亲这么说,宇文直才勉强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倒是也清楚,只是觉得兄长宇文邕既然坐享其成,总得给自己足够的补偿,这样他才能心理平衡。

  因为家人传信语焉不详,只说家中有急事发生、催促速归,宇文邕心里也有些慌,很快便回到了家里,待见母亲和弟弟都好端端坐在堂内,他便有些迷茫的问道:“阿母,家中何事,催儿速归?今日朝中正有事……”

  “朝中事情,阿兄暂且不必理会,现今一桩家事、一桩天大的喜事,正待阿兄你来认领!”

  宇文直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满脸邀功的表情,口中继续说道:“阿兄你知我昨日做了什么……”

  宇文邕听着宇文直的讲述,脸色已是陡地一变。他今早虽然没见到高孝琬在朱雀门前长跪喊冤,但也从同僚口中听说了,而且今日皇城内气氛凝重紧张,明显是有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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