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此时再听到宇文直自言挟持绑架高湝的事情,他脑海中思绪一转,瞬间便与高孝琬喊冤一事联系起来,不待宇文直把话讲完,他当即便沉声道:“临漳公是被你掳走?他今何在?有没有生命危险?日前京中方有凶案发生,你怎么还敢在京中滋事!”
宇文直还没来得及邀功,便先被训斥一番,心情自是愤懑不已,当即便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一旁的叱奴氏也皱起了眉头,对宇文邕说道:“你又何必这么急躁,不问清缘由便训斥你弟!那高氏子乃是大府那淫妇之子,你弟将他掳走,自有缘由。正可趁此让朝廷将你父官爵归还我家……”
得知宇文直掳走高湝,已经让宇文邕心情纷乱,待听到母亲所言打算,宇文邕更是不由得眉头狂跳,当即便摆手道:“临漳公乃是大府尔朱夫人遗在关东的血肉,此事我早有知,朝中诸公知此者也不在少数。阿母所计万万不可,朝廷官爵赐授乃是酬士大典,今诸方功士竞进,未必人人都能得偿所愿,我兄弟所受先父遗泽已是丰厚,若再因此妄生事端而为别者所趁,则……”
啪!
宇文邕话还没有讲完,便已经挨了狠狠一个耳光,叱奴氏怒视着这个儿子,两眼瞪得滚圆:“你早知此事?早知此事竟不归家告我,竟不敢奏明朝廷,任由你母继续受那淫妇冷落欺压!我怎生出你这胆怯无能的劣种,怪不得要遭受世道如此的刁难嘲讽!公道自在人心,朝廷赐授不公,寻常人家喑声自忍便罢了,我家岂是寻常人家?”
“是啊,我真没想到阿兄你竟这样胆怯!既然早知此事,为什么不敢鸣诉不公?还有之前,就连东贼高氏孽种犹且得受封爵,我并诸弟却无尺土之封,阿兄你同样不敢奏于朝廷,需于太傅等旧府元老奏削食邑还授我等,我与诸弟才有了封爵!”
宇文直这会儿也一脸不悦的望着宇文邕,口中恨恨说道:“阿兄你在外胆怯,在家凉薄,可笑我擒获高氏孽种后竟还满心盘算着要为你谋求入嗣先父!”
宇文邕脸庞被母亲抽打的肿胀起来,又受他们母子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心情也是恶劣至极,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望着母亲说道:“阿母你有所不知,今日早朝时,临漳公族子已经入朝鸣冤,接下来朝廷必然会彻查此事,此事若不补救……”
“你还有脸说这些!那一户贼门理亏,都敢鸣冤诉苦,今我家受此诸多刁难,你却不敢发一言!”
叱奴氏听到这话后顿时更加的恼怒,抬手指着宇文邕的鼻尖怒声道:“你滚、滚出去!不将你父官爵夺回,你便不再是我儿子、也不准再来见我!”
被母亲如此斥骂嫌弃,宇文邕只得低垂着头颅退了出来,只是跟家里的这些吵闹纷争相比,他明白事情后续的发展才真正要命。
无论高孝琬之前入朝喊冤是不是为的此事,他母亲和弟弟有这样的想法都是非常危险的。他今官居光禄少卿,对于朝廷奖酬功臣的事情本就所知颇深,也了解一些功臣并不满足于当下所获取的官爵,之前是不敢声张、只是私下里牢骚,可要是真被他们找到一个由头,少不了又是一场躁闹。
想到这里,宇文邕额头顿时冷汗直涌,他还想劝一劝母亲和弟弟冷静一下,但又想到他们母子刚才的态度,心内又觉一阵为难。
权衡一番之后,宇文邕直接招手唤来家中管事,低声叮嘱无论如何不准让那内堂母子离家,也不准外人入府,然后他便匆匆离开了家门,打马直向皇城而去。与其被动的等待局势进一步的恶化,还是要尽快的补救、主动的切割才有可能躲过一劫!
因知事态紧急,宇文邕一路上也不敢停留,他并没有经朱雀门入城,而是从皇城东侧景风门直入光禄官署。光禄寺的北面便是禁卫兵城,三卫二营将士便都驻扎在左近。
宇文邕虽是光禄少卿,但也并不能随时都可以进入大内参拜至尊。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经由旁人递话请见,只能来到勋卫官署找寻自家兄弟宇文宪,幸在宇文宪今日留直官署,并没有入参宿卫,所以宇文邕很快便找到了其人。
“家中发生了大事,如若不能尽快补救,恐怕会祸及满门啊!”
兄弟两见面之后,宇文邕当即便沉声说道,而宇文宪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也变得严肃起来,待到听完宇文邕的讲述后,他才又叹息道:“六弟此事当真做得有些莽撞,四兄你问清楚没有,当中有无于太傅使力授计?”
宇文邕听到这话后,脸色登时变得更加凝重,他缓缓摇头道:“我还无暇深问此节,你怎么会有此问?”
“日前于太傅等元勋老臣请削食邑授我家中诸弟,状似关怀故旧,实则用心也并非纯善。且不说圣人待诸故旧已经是礼遇恩厚,如今就连诸皇子都还在阁未出,我兄弟又不是什么难为遮掩的社稷良才,又何必急求名爵?此番求封,已是恃旧求宠,使我兄弟无甚增益,反而使于太傅等赚足名声。”
宇文宪也皱眉说道:“当时我便心觉不妥,只是已经不便发声。此诸人士虽云元勋,终究疏远时事,未能追随大势进取新功,挟我兄弟,邀其故宠。如果此番再鼓闹如此事端,则更居心叵测啊!”
兄弟两人对望一眼,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借着宇文宪勋卫督将的便利直入承天门前,向今日当值的禁卫将领请求通报求见,倒是不必学高孝琬那般长跪喊冤。
李泰刚在政事堂发怒一通,并交代了针对京畿治安的整顿步骤,返回内殿后,则开始考虑建立起一个比较完善健全的府兵番上和城卫治安等人事制度。
他这里刚刚将一些人事构架给勾勒出来,便有宦者入奏宇文邕和宇文宪兄弟俩在宫门外求见。因为心里早就清楚宇文直的小动作,所以当听到这兄弟俩求见时,李泰也不免心生好奇,于是便暂且放下手中的事务,着员将此二者引入进来。
“罪臣叩见至尊!家门丑劣谋生事端,臣治家无能、管教无方,惊觉事发悔之晚矣,不敢自隐罪过,唯速速入宫请罪求惩。”
登殿之后,宇文邕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膝行入前数丈,然后才语气沉痛的顿首说道:“昨日舍弟竟于坊中做出暴行,当街劫掳临漳公高湝而走。虽云是激于家仇旧恨,然贼齐俱已为至尊讨灭,人事已作定论,岂可再意气用事、滥用私刑。臣管教无方,罪同此行,恳请至尊降罪。”
李泰听宇文邕虽然自言认罪请罚,但语气中仍然带着一些回护开脱之意,于是便沉声说道:“今早高氏子躁闹皇城,已经令物议滋生,原来事由在此。此事已付京兆府从严查处,你两人且赴京兆府叙述案情去罢,尽快了结此事,切勿再生事端!”
宇文宪也跪在了一边,口中继续说道:“臣等入此请罪,所为还非止案事。除此掳人而走的罪事之外,此中另有别情需禀。舍弟因受邪言蛊惑,竟然暗生狂邪之想……”
李泰听他们主动讲出宇文直的打算,眉头顿时便也皱起来,略作沉吟后便又发问道:“事有不协,人有异见。你两人对此各自又有何见解,觉得朝廷此番赐授官爵是否合理?”
两人听到这问话,额头都是冷汗隐现,宇文邕深跪在地颤声道:“事成定论已有数年之久,臣家门一直祥和无事,皆以享此圣眷为荣,并无半分质疑不公。今之邪情何处沾染、因何滋生,臣亦不知,但若能查断清楚、知是何人怀奸作祟,臣必与此獠誓不两立!”
旁边宇文宪也说道:“刑赏二器,天子持此以策御万众,敢有质疑,俱是不臣之贼,臣誓讨之!”
“故岐国公有子英壮若斯,何患遗泽不能绵长?”
李泰听到两人这番回答后便笑语道:“事情我知道了,你两人不必再以此为忧,安心在事即可,有司自会公正裁决。”
然而两人听到这话后却都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说道:“至尊厚爱不疑,臣更惶恐羞惭。母、弟俱遭蛊惑,执迷不悟,臣今拘之户中,亦不忍至亲遭于刑吏,恳请能亲自引至有司问断。另临漳公而今正受困庸国公于太傅别业,臣亦请亲往解救以释前嫌,并察捕其余涉事人等,务求无遗于外!”
李泰接受了他兄弟两人的表态自辩,虽然不会放过宇文直,但也让他们置身事外,但他却没想到宇文邕态度如此积极,宁愿担上一个手足相残的恶名,也要进行一个彻底的切割,甚至主动请缨前往于谨家去查抄。
不过想想历史上这小子的表现,有这样的做法倒也不奇怪,如今虽然身份有所不同,但是行事风格倒还一脉相承。
因为事情牵涉到宇文家嗣子人选的争执,加上还有一些涌动的人事暗潮也不方便向外展示,所以李泰在想了想之后,点头答应了宇文邕的请求,着令宇文宪率领一队二营甲士前往拘拿涉事人员,并又吩咐道:“于太傅乃是国之元勋,今户中有不肖子涉于罪事,想必其亦未知,你等行事时,也要为太傅稍顾体面。”
第1303章 负荆持戈
当宇文邕再次返回家中的时候,整座府邸都已经被那对母子搅闹得鸡犬不宁了。
宇文直本待再出门去与同伴们商量后续的行动,结果却被家奴阻拦,心中自是大怒,待要破门而出,家奴们却都用身躯堵住了门口,直将母子俩都软禁在这内院里。
此举自然更加触怒了母子俩,叱奴氏破口大骂宇文邕不孝、纵容家奴欺辱母亲,而宇文直更是抽刀斩向那些堵住门口的家奴。
众家奴们虽然得了宇文邕的叮嘱,但也不敢太过失礼,只能连连后退,或是牵走坐骑、或是锁住马车,府邸大门也给紧紧关闭起来。
宇文邕到家之后,便见到自家大门都被宇文直指使家奴给砍破砸碎,而母亲叱奴氏也是一脸怒容的喝令奴婢们收拾自己的衣装行李,要搬出宇文邕的家宅。
看到家中这乱糟糟一幕,宇文邕的心情更加恶劣,他先示意宇文宪带领禁卫甲卒们等候在外,自己迈步走回家中,迎接他的自是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还有宇文直的冷嘲热讽。
宇文邕低垂着头跪在母亲面前,口中悲呼道:“阿母,儿子不孝!如今事已通天,儿纵有心回护搭救也已经是力有未逮。阿母还有什么未了心愿,便请此刻道来罢,儿若能为一定尽量满足,若不能为,恐怕、恐怕唯仰来世……”
“你说什么?说的什么胡话?门外领兵者是谁?难道不是毗贺突?你两人作态吓我!”
叱奴氏见儿子这副模样,气焰顿时便有些消沉,神情也变得既惊且疑。
旁边宇文直却怒喝道:“阿母不必受他危言恫吓,他自己胆怯忍辱、苟且偷安,却还要家人与他一起丢人现眼!我于京中亦有大屋,足以奉养阿母,待到此事做成之后,再共阿母同归大府,自此后不必再有往来!”
说话间,他又着令随从往侧方去拖取马车,准备带着母亲离开这里,对于庭院外的禁卫甲兵们更是视而不见。
然而正在这时候,一支羽箭忽然从外间射入,直接贯入那名随从后心,其人当即便摔落在地、气绝身亡。
宇文宪一箭射杀那名宇文直的随从后,收起手中的强弓并走入庭院中,望着目瞪口呆的母子俩沉声说道:“皇命所使,抗命者杀!你们不要再刁难四兄了,因恐别者刑徒入宅折辱,我才主动请命来此,若仍不肯伏法,只是自误!速归有司交代案情才是正计,唯态度恭顺伏法,我与阿兄在外才能为求情,否则合家俱没,悔之晚矣!”
“这、这……事情真的那么严重?我、我儿会不会死?至尊难道不念先主公旧日情义?”
叱奴氏眼见死了人,这会儿也终于心慌起来,不复之前的暴躁,脸色变得煞白,可怜巴巴的望着宇文邕和宇文宪。
旁边宇文直同样两股战战,看一眼身死当场的随从,不敢再说什么,却一脸怨毒的怒视着宇文宪。
“正因我们一家受庇于先父的遗泽旧情之中,阿母才小觑了人间的诸多凶险。阿弟他此番行事,当真已经超出了旧情庇护的尺度,阿母若仍加以纵容,只会全家折福受刑!”
宇文邕见这母子俩总算知惊,于是便又沉声说道:“唯今事态还稍可挽回,速速将事情告于有司,或可恳请从轻发落。否则便是自寻死路,莫能活之!”
“这……儿啊,你不要再胡闹了,听你阿兄、听你阿兄的安排!阿母不再贪那主母名分,也不再要你兄弟嗣你父爵,只要好好的、安生过活!”
叱奴氏闻言后更加惊慌,入前拉住大儿子的胳膊,一脸凄楚惶恐道:“我儿应知,我向来只居家中,少有外出。此事也只是听你阿弟诉说,难道也要去刑司听候发落?”
“阿母请放心,我一定在外尽力奔走周旋,务求早日将我母解救出来!”
宇文邕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臂,口中温声安抚道。
虽然事实也确如其母所言,她就算前往刑司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而且看至尊的意思,也并没有要趁机对他一家大加株连的意思,就算他母亲确有什么牵连,也可在家中等待处断。
但宇文邕心里却清楚他这母亲偏爱少子,不忍心见到儿子身陷囹圄而遭受重罚,将之留在外面的话怕就要忍不住奔走求救,还不知会滋生什么事端出来,不如暂且一并送往刑司。经此一番教训之后,想必他母亲也能更懂得谨小慎微、修身养性,不再轻易涉入什么纷争当中。
因是禁军将士出宫拿人,所以这对母子便被直接送往皇城御史台衙署中。御史台本身没有牢狱,但是因为官员遭受弹劾之后,都要前往御史台接受审问,所以御史台衙署中便有一部分馆舍用于暂时安置他们,同时也可以临时关押身份特殊的案事嫌疑人。
在将母亲和弟弟控制起来后,宇文邕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即便接下来局势再有什么扩大,他家也能免于遭受严重的牵连。
只是当他们一行转赴城东隆庆坊准备解救高湝和缉拿其他纨绔子弟的时候,事情却又发生了变化,先行派往查探形势的卒员匆匆返回奏报庸国公府已经先行派人前往这处别业去,高湝被他们送往京兆府,于兰被召回家中,其他纨绔也都被驱赶散开了。
“看来消息是走漏了,那现在该当如何?至尊之前还交代保全庸国公体面,但今若往执拿于兰,恐怕免不了要有冲突啊!”
饶是宇文邕心思冷静缜密,这会儿也不免皱起了眉头。他之前虽然在至尊面前主动请缨出宫拿人,但内心里其实也不愿和于谨交恶,毕竟这也都是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人脉资源,固然是不比当今至尊那样一言九鼎,可是进行一些日常的人事互动往来呼应,对他一家处境维持也是助益不小。
宇文宪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又抬头说道:“我兄弟既然奉皇命外出,无论如何都要将使命贯彻到底。如若于太傅有心包庇犯事子弟,那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体面与否。
我知阿兄心有顾虑,不愿彻底交恶这些先父故义。但阿兄你想过没有,难道我兄弟日后就一直要在亡父荫泽和这些故义护佑之下谋生?
当今世道正逢大变,许多没有门荫世祚可仰仗的时流都能凭自身才力奋取功勋。人皆竞进,唯我缓行,即便从容于一时,久必流为下品!”
宇文邕听到这话后,又是长叹一声,可见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而宇文宪则继续说道:“咱们先父当年立义关西,以弱制强,可谓壮哉!当今至尊更是人间传奇,孤弱入关,勤于营事,如今鸿业竟成!
我虽然不敢自比如此天骄人物,但也常有不甘流俗的志向。咱们先父遗泽的确是能令我兄弟舒缓从容、平流以进,但若只困于此,终究只是温良牛羊,难当鹰犬驰骋之用!”
宇文邕听完宇文宪的劝说后,便也沉声说道:“事既不能两全,难免有得有失。决断越迟,受害越深。此诸类旧已受制今上,而今大势已定,又更能奢望他们能助我多少!直去于太傅府上,我自负荆、弟自持戈,礼威并具,由其拣取!”
于谨近年来不再担任朝职,只是保留荣衔、望朔朝参,剩下的时间多在家中休养。而其门下诸子俱已渐渐成器,长子于寔在朝担任鸿胪卿,次子于翼则于河北执掌军府,自三子于义以下也都各有人势,可谓人丁兴旺、家世显赫。
此番是于寔在朝会结束之后于皇城中听到一些风声,尤其当听到京兆尹居然都换了人选的时候,越发感觉事态不小,而在了解到自家兄弟竟也有涉其中,于是便慌忙返回家中来告知父亲,并安排家丁速速将自家抽身出来。
于兰回家后,于谨也当即开始询问事情缘由,当听到他们在岐国公府外见到高湝并将之掳走,口中还微笑道:“小儿辈闲戏罢了,有些大惊小怪了。”
可是当他在听到一群纨绔打算趁此进谏朝廷想要重议岐国公嗣子归属,脸色当即便是一变,抓起手边的玉杖便砸向儿子于兰,口中还怒声道:“朝廷爵禄分赏,你父拜受而已,儿辈不知死活,竟敢轻易置喙!同谋者还有谁家子弟?以后决不可再见!”
他这里还没教训完儿子,门仆却来奏报宇文邕、宇文宪兄弟两于府外求见。这两兄弟一个负荆请罪,一个则率领禁军将士将庸国公府前后都给围堵了起来。
于谨闻知此事后,脸色顿时又是一变,也顾不得再惩诫于兰,当即便持杖行出厅堂,直往前庭而去。
“拜见于太傅!晚辈惭愧,教弟无方,舍弟供职太傅府下,全无才力施用以益府事,反受宵小蛊惑,竟行不法。因恐太傅为诸巧言令色之徒所误,今日负荆来告,恳请太傅见谅过失。今舍弟业已解送兰台待审,并告贵府公子于兰亦与其事,并来相告。”
宇文邕身负荆棘,见到于谨行出之后,当即便长拜于地,口中则大声呼喊道。
一旁宇文宪则仅仅只是叉手作礼,口中沉声道:“末将甲胄在身,不便作拜。今日登门,亦为此事。太傅国之柱臣,应知朝廷典刑公平英明,不枉不纵,实在不必匿恶庭中、藏污户内!”
于谨瞧这兄弟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做派,一时间脸色也是不免微微一僵,片刻后才怒声说道:“那逆子何在?还不快速速引出,牵与兰台!”
第1304章 严惩不贷
除了宇文直和于兰之外,参与劫持高湝的还有其他几家纨绔子弟,虽然不及这二者家世显赫,但也都不是寻常人家子弟。
这些人眼下都各自归家,有的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的人即便有所觉悟但也都觉得问题不大,毕竟还有宇文直和于兰在前边顶着呢。即便朝廷要作追究,落在他们身上的责罚想必也不会太重。
毕竟他们各自亲长都有功勋在身,在长安城自家的地盘上劫持教训一个贼齐亡国余孽又算是什么大罪?至于说宇文直所盘算谋取父爵的事情将会引起怎样的政治风波与后果,他们则就都没有意识到,心里还觉得不过只是一桩家事纷争罢了。
所以当宇文宪率领禁军甲士们上门捉拿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旋即便是怒不可遏。你宇文家自己手足不睦、抢夺嗣位也就罢了,我们不过只是出于义气从旁助阵一下,竟然被公报私仇!
但无论如何,只用了一个上午的工夫,此事当中的涉事人员便悉数被拘押到了御史台中,包括那已经被送到了京兆府的苦主高湝,两方人员便都被控制了起来。
刚刚前往京兆府履职的柳庆再次回到皇城,与御史中丞刘璠一起提审一众涉事人员,由于这案事本来就不复杂,加上相关人等也都没有意识到朝廷之所以要大动干戈的深层原因,老老实实将事情与各自想法都讲述一番,很快便形成了相关的卷宗。
这案事的审问并非重点,案事之外的人事互动才是真正的看点颇多。抛开当机立断叩阙喊冤的高孝琬和大义灭亲的宇文邕不说,其他相关人员中,于谨的儿子于寔也被御史参奏擅离职守与窥伺禁中的罪名,由宰相萧詧批复执入御史台。
另有其他涉事人员的亲长本来还赶到庸国公府,想要询问一下于太傅事情该要怎样活动补救,可是话还没有说上几句,便又见到禁军上门又抓走了一个于谨的儿子,不免各自暗抽一口凉气,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于谨此时也意识到了麻烦不小,当即便着员备车,自己亲赴皇城、准备入参至尊。
然而他的车驾刚刚来到皇城外,早有内侍省宦官等候在此,来到于谨的车驾前恭声说道:“至尊知于太傅府下两息并系兰台,太傅想必心怀不安、将要入宫请见,特命下官于此恭候。至尊着令下官转告太傅,事非不赦之罪,有司必然秉公处断,太傅归家安心等候即可。此时若不避嫌,则判决无论轻重,都恐物议有伤太傅。至尊特命给使仗身二十员,就邸守卫太傅邸居荣养清静。”
于谨听到这话后,脸色又是一黯,于是便也不再下车,默默招手示意家奴再驾车离开皇城,往自家坊居而去。至于朝廷赐使的那二十名仗身护卫,则各自武装整齐的跟随在车驾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