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至于西魏朝廷,搞这些还不如直接搞货币政策改革对社会资源的整合力度大。
第0110章 霸府记室
时隔多日,李泰再回行台上班。整个墨曹自参军薛慎以降,全都行出迎接。
“诸位知我今日归衙有携佳肴?如此礼数周全,让人受宠若惊啊!”
眼见这一阵仗,李泰忍不住笑语说道。
“台府在事者不乏,但如李郎这般能把常职做成稀客的委实不多,大家难免思念,所以出行观望啊!”
薛慎走上前来,拍拍李泰肩膀叹息道。
李泰听到这话,神情不免一囧,他在四月下旬便已经入辟行台担任官职,上了两天班、还有一天不在署,便开始请假。
中间断断续续又来了几天,然后便事假、病假,眼下已经到了七月初,算起来他在行台上班的日子,连一个整旬都没有。
“裴参军怎不在?难道他对我竟无想念?”
李泰朝着人群打量几眼,又忍不住问道。
“台府早会还没散,裴仲霄仍然未回!李伯山竟还厚颜问此,你向大行台进计事分闲剧、各付有司,如今诸处繁忙不已,偏偏你偷得清闲!”
讲到这一点,薛慎更忍不住抬臂重重拍打着李泰的肩膀。
李泰连忙摆手笑语道:“小子见识短浅,薛参军不要诬我!大行台宏计分明,岂我愚弱能教?”
官署门前寒暄一番,待入署中,薛慎才忍不住向外打量道:“伯山所携佳肴在哪?”
李泰抬手晃了晃一直提在手里的两个雕花小竹筒:“薛参军没有见到?”
“这算是什么佳肴?能当几人食?”
薛慎见状顿时一脸不屑,转又凑上来拿过一个竹筒道:“趁着人员不全,我先尝一尝。”
说话间,他便拔下那竹筒塞子,略作摇晃,见里面只装着半满的澄亮液体,未及开口嘲讽,已有一股浓香自竹筒里溢出、扑面而来。
“这味道、这味道好熟悉,我记得、我记得日前家人于市买来槐香酥饼,正是这个味道!那酥饼松软可口,久后还齿颊留香!再着人去访买,却不见了。”
薛慎捧着这筒液体,一边思索着一边喃喃自语道。
“若无意外,那酥饼应是我庄人所造。薛参军若嗜食此味,来日到我庄上做客,我自然让人奉足。”
李泰连忙入前将竹筒塞子塞回,这一小筒槐花精油瞧着不甚起眼,但却是小半山坡的槐花浸泡、析离又蒸馏得来,工料所费不少,实在不舍得挥发浪费。
“我近日使人苦觅,却没想到竟是李郎庄上产出!酥饼谁家不会造弄,还让家人添了槐花,但仍有欠风味,原来是要用这油水和成!”
薛慎听到这话后才做恍然大悟状,一把就案夺回竹筒揽入怀中:“这一筒油水能和几斤面食,旁人既未尝得,无谓增添牵挂,还是让我带回家里使用罢!”
李泰闻言后便大笑起来,拿起另一竹筒滴了一滴精油在薛慎案上那小半盆酪浆里并略作搅拌,原本略有膻酸气息的酪浆顿时变得浓香扑鼻。
薛慎见状后神情更异,捧着酪浆连连啜吸,好一会儿才瞪眼道:“这油水是何妙物?只是一滴便有如此芬芳?”
李泰见他这模样也乐起来,他庄上产业不少,但行情最见好的还是肥皂等日化品和香精等食品添加剂,果然仪态和饮食在任何年代都是最让人关注的。
“这两筒香油是为署中群众增味佐餐,薛参军如果深爱,来日入我庄上做客,自有赠送!”
薛慎馋这些香精,李泰却馋他家的军工产业,趁着年中盈余可观打算给部曲们武装一下。
宇文泰虽不禁制下属们各自发展部曲武装,但这件事在霸府谈论终究是怪怪的,所以他便想抽个时间邀请薛慎去他庄上商谈一下。
“今日、今日不可,两剧三要,都需要这几日做好。等到中旬吧,中旬你来不来台府?咱们同去你庄!”
薛慎自己的时间倒是好安排,但却怕李泰突然又没影了。
“应该没事罢,我尽量来!”
李泰听到这话,也大感不好意思,别人上班才叫个事,但他得没事了才能来上班。
说话间,去开会的裴汉返回来,见到李泰坐在堂中,当即瞪眼连指了他几下,足见怨气浓厚,开口更说道:“伯山眼量高啊,是否我等庸下不堪共事?之前多日不见,今早大行台叮嘱使员入乡访问,你便来了!”
李泰听到这话,连忙起身又是一番作揖道歉,裴汉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摆手道:“速去、速去!我可给你留下公事在案,见过大行台后速速归来办公。若是再逃,可非一餐饮食能了?”
瞧这话说的,老子怎么就成了摸鱼惯犯?我可是大行台亲自嘉赏的反摸鱼标兵呢!
李泰心里吐槽着,阔步离开衙署,直往大行台直堂而去。
直堂外正有数员在等候,李泰到来后,不乏人多看了他几眼,李泰总觉得那些眼神似有凄怨,老老实实低头站在队伍最后方。
他这里立定未久,后背却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瞧正是苏绰,瞧着脸庞更瘦了,眼袋却更大了。
“回来了?节哀、保重,随我登堂吧。”
苏绰也不说废话,下巴一抬,示意李泰跟在他身后,然后便阔步往直堂行去。
直堂里,宇文泰端坐上席,先共苏绰讨论时务几则,视线才又转到侧立一旁的李泰身上,打量几眼才说道:“正是少壮当年,岂容杂情扰事!只此一次,下次不许。”
领导这么繁忙,还记着自己请假养病的小事,这无论如何都得感动一把。
但李泰面对宇文泰的时候,心里却怎么都有点庄重不起来,闻言后便忍不住心里感叹,下次我再这么伤心,可能就得送你了。
他这里先是告罪谢恩,宇文泰才又说道:“前议考成,台府已经推行几日,见功颇著。李伯山首倡此计,确是干练须赏,但一功不作两酬。此日召你,兼领记室,能者多劳吧。在堂录言,兼察时事,有策直献!”
说话间,他便抬手指了指堂侧一空席,示意李泰去那处坐,当即就开始上班。
我这是又升官了?有点随便吧?
李泰站在原处愣了片刻,眼见那一侧上席坐着的崔彦穆对他招手示意,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入那空席坐定下来,低头便见笔墨纸张都已经整理好了,却不知该写什么。
他这里尚自迷茫,听到旁边声响,转头望去,便见崔彦穆将一纸卷着隔席一人递来。
他连忙接过纸卷展开一读,才明白自己这一任命的意思所在。
大行台凡所出入,须有记室随行录事并掌文翰书令,除了四名记室参军之外,还常以别曹参军或是属员兼领记室,也就是大领导的秘书团,有了入参霸府机要的资格。
了解到这些后,李泰心情大好,瞎混了一年多,总算混成了大行台的小秘书,当然要认真表现,我除了骂赵贵,骂别人也挺带劲,要不要先骂骂我老大哥贺六浑交个投名状?
想到这里,他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这动静不小,引来左右几人张望。就连伏案批阅的宇文泰都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召来侍者指了指他。
不多久,侍者便从侧后行来,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浑浊汤药摆在了他的案上,在堂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望向李泰的眼神又有不同。
这种被人呵护体贴的感觉实在太好,李泰一时间感动的鼻头发酸、差点另一个喷嚏又打出来,好险压住一口逆气,捧着汤药一饮而尽,什么的卢不的卢,我就是大行台的千里马!
过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墨曹那俩货以为他又溜号摸鱼、正背地里说他坏话呢!
台府办公节奏实在快,李泰上班没多久,宇文泰又连续接见几人,所论事情有轻有重,下达的命令大大小小十几条。
李泰刚刚上班,倒是没有被分配拟定书令的责任,但在堂录事不知不觉也写了几万言,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虽然累得臂膀酸痛,但在那种入参机要的兴奋感之下倒也干劲十足。
这种亢奋感一直持续到一个特殊的人物受召登堂,那就是赵贵。
赵贵一身戎袍,阔步登堂拜见大行台之后便被赐座侧席,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面席中俯首案前的李泰。
“河防诸营频生泄疾,是时疫还是其他?”
待赵贵坐定之后,宇文泰便手捧一份军情文书发问道。
赵贵听到这话,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头说道:“末将归前也曾赴营察望,并非时疫之症,而是饮食不洁。凡所生疾几营,皆末将部曲。去年冬里赶造粮饼,春暖之后收储不当,以致霉气滋生……”
李泰正埋头记录着,听到赵贵这番话,顿时有些忍不住,放下左手掐了一把大腿内侧,这才勉强将事情记录下来。
笔顿之际他才发现堂中气氛过于安静,抬头望去,只见宇文泰正望向他,而赵贵也顺着宇文泰视线所指望过来,顿时一副见了鬼般的惊讶神情。
第0111章 碓硙兴国
宇文泰望向李泰,倒也没什么特殊意思,无非那军用的饼料是由李泰发明,去年他又大力推广,再加上若干惠恃之奇袭北境稽胡得手,等到今年,诸军便多有配给。
但却没想到赵贵这里出了纰漏,发放霉饼给河防军士,以至于多营窜稀、战斗力锐减,甚至都报到了他这里来。
“李伯山,军食饼料是你初造,发生这种情况,可有预见?”
想了想之后,宇文泰便抬手指了指李泰问道。
李泰忙不迭避席而起,入堂作拜道:“臣所造饼,工料使足,今夏武乡郡兵参防所食亦臣家奴勤造供给。虽然事未躬亲,但至今未有此类情势意外发生。”
宇文泰闻言后便点点头,摆手道:“退下吧。”
等到李泰退回自己座席,宇文泰才又转望向赵贵,皱眉说道:“兵者,国之壁石!给军食料,宜需慎重。今夏河防,骠骑所部且先退后,着别部调防,勿使有漏!”
赵贵这会儿额头已经覆上一层细汗,只得恭声应是,又连忙说道:“去年大阅之后,末将便典军参与河防,无暇兼视其他,粮事委于属官。待到惊觉,已经时晚,河防为重,不敢留顿盘桓。归整之后,一定重治此诸罪员!”
宇文泰闻言后便略作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手头已经抓起另一文卷,显然是在表示结束这次谈话。
赵贵见状后,本待起身告退,可当视线又扫见坐在记室席位中的李泰时,眸光便略作闪烁,原本已经抬起的臀部再次落座,又拱手说道:“今日入参请罪之外,另有一事须禀。唯此事情难于启齿于众,恳请大行台容某别室以奏。”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略作沉吟便站起身来,示意赵贵同他移步堂侧耳室。
赵贵闻言后便是一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瞥了李泰一眼。
李泰自然不会惯着他,眼皮一翻回以白眼,但等到这两人离开后,心里也不免打起了鼓,暗忖这老小子见不得自己好,不知是要上哪份眼药。如果说的是骊山会所的事,那倒有点乐子可看。
两人走入侧室之中,宇文泰刚刚坐定还未及发问,赵贵已经先一步深拜于地并涩声道:“此事本不该臣来启奏,然则内外无有敢言者,臣唯忍痛斗胆奏告主上以知!”
听到赵贵语调沉重,宇文泰便也端正态度并沉声道:“我与元贵,无不可言,无论何事,直告无妨。”
“臣所奏者,乃是故太傅二息,自今年初,造业骊山,奢靡之甚,让人震惊!故太傅所荫深厚,臣亦受之,若此二息止于浮华乐趣,臣循于故义、勉力说之,不忍坐视少者浪戏。然此中不端渐近不轨,设网近畿、广罗京畿贵人,太师魂去未远,礼中尤不自晦……”
宇文泰听到这里,放在案上的两手挪至膝上暗暗握起,眉头先皱后舒,口中则说道:“竟有此事?我实不知……元贵是眼见,还是道听?我非不信你,但、但那二子实在不像言中。”
“事所涉大,情系故人,臣岂敢妄言!主上尚义而信善,臣有何尝不是如此?唯此事迹确凿,让人惊疑难定。事表之下,应有曲隐,二子谦冲自守并非短时,何以近日突然有改前辙?”
赵贵继续说道:“臣百思不解,又恐私问伤情,权衡一番,才决定启奏主上降使问之,若事缘自我则诫之改之,若确知受人蛊惑,我等感义故太师、故太傅徒众,岂能饶之!”
宇文泰听完后便又沉吟一番,旋即便冷笑道:“若非元贵告我,我还不知要被蒙蔽几时!事则几桩,劳你录定,故太傅家风岂可毁于我的失察!”
赵贵眼见大行台怒色上脸,心里先是一喜,可当听到让他将所言奏记录下来,还是心生几分迟疑,但也未暇多想,只能坐定下来将所奏言书写一番。
待到赵贵写完,宇文泰接过看了一看,神情转趋淡然,提起朱笔在纸上勾出一横,旋即将此递还赵贵:“太师魂去未远,户中便滋生邪情。事若经于台府,天下能不哂之?元贵你乡义德贤,请你引众封锁骊山人事,我再遣近者察辨隐恶,能隐则隐、该罚则罚!”
“这、这……臣领命!”
赵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书和大行台的朱批,心中虽有抵触,但却不敢拒绝。
待到赵贵领命而去,宇文泰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沉吟一番抬手道:“召李伯山来。”
不多久,李泰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衣襟和手指上还沾着几块比较明显的墨渍。
“粮饼生霉,是什么情况?你家制造能收存多久?”
宇文泰抬眼看看李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