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丁锐立心中尖叫,扫看四周,目光突盯在一处枯井中,一抬眼,却看见一处有几个人过来,似乎也是听见声音而好奇跟过来,其中就有苏子籍。
两人眸子相对,都是冰冷冷。
“现在喊破,不,不行,会把自己都卷入,并且治不了苏子籍,必须想着别的办法。”丁锐立沉思着,转身就走。
第100章 父亲的决心
巡检没有发觉异常,平缓了脸色,还是蹙眉细细思考。
就有人提醒:“大人,这种异相,无论是吉是凶,都不是我们能处置,必须立刻上报县、府才是。”
巡检立刻醒悟过来,挥手:“把水祠封了,谁也不许进入——你等是读书人,也不可喧哗,都退了吧!”
苏子籍笑了笑,要不是白光显灵时,妖鬼消失不见,自己又把尸体丢到枯井里,就惹上了些麻烦了。
转眼一看,发现丁锐立已不见了踪影。
“丁锐立必有问题,回去必得想办法发觉。”苏子籍此时有些疲惫,没有去追寻去向,再说,现在因水祠的灵光,吸引镇民和官方的注意,苏子籍可不想留在这里招惹麻烦。
当下就退了出去,喊了牛车回府,只是出了这事,就算是车夫都忍不住在路上说起此事,问看到了什么。
苏子籍无奈回答:“只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到里面有光,以为有妖异之事,赶紧出来了。”
“哎!也是,换是我,怕也不敢进去。”车夫理解说,就没再问,他也想不到,坐在车内的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临化县·谭家
奔波了一天一夜,牛车载着丁锐立到了临化县谭家门口,丁锐立神色有些疲惫了,扫看下四周。
街道还算繁华,当然与府城不能比,丁锐立就命车夫上前叩打门扉。
半天,才有苍老声音在里面传来:“谁啊?”
“我有你儿子下落,特来告诉你。”丁锐立在外面说。
里面沉默了一会,门才打开,出来的正是谭右山。
原本虽年纪渐大,可腰板挺的笔直,脸上有着久在司法的威严,是个人人称奇的老捕头,可现在,不到二个月,仿佛老了十岁。
棱角分明变得皮肉松弛,丝丝白发洒下,他看着丁锐立,片刻后,表情木然的转身,示意跟上:“进来吧。”
丁锐立毫不介意他的态度,进了屋,拒绝茶水,说:“闲话少说,我是来告诉你,你儿子已经死了。”
“休要胡说八道!”本来表情木然,眼里没有光彩的老头,突然转过身,瞪视着他,目光中带着阴狠,就如一只失了群落的孤狼!
“我儿活得好好,你休得咒他!”
“老丈,何必自自欺人?你儿谭安,不久前得罪了苏子籍,不仅丢了差事,还怒而离开了家,这段时间都没回来,你也该猜到,可能出了事。”丁锐立眸光深沉,慢慢说。
谭右山沉默片刻,说:“你说的不错,我早有预感。不过,你说我儿已死,又有什么证据?”
“证据嘛,这是字据。”丁锐立在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谭右山。
谭右山识字,接过来,展开一看,的确是谭安的笔迹,上面大致写着,自己与苏子籍有约,若不能归来,必是被其所害,下面有着日期,竟然就是昨日。
他颤抖着手,抬头看向丁锐立。
丁锐立不去看他老泪纵横的模样,继续说:“谭安因夺妻之恨,约了苏子籍在水源镇水祠后相见,想与理论,谁知道,苏子籍竟然怒而杀人,将谭安杀死,藏尸在了水祠的枯井之中。”
“我当时虽亲眼看到,畏惧灭口,只能躲在暗处,现在来告诉老丈你,不过是为了让你不蒙在鼓里罢了。”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实是人生大苦之事。谭安是你独子,苏子籍所杀,这不仅是杀人,还是断了你谭家的香火,乃是大仇。”
“你不必再说了。”谭右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冰冷,他是老捕头了,见的实在太多,这挑拨是一看就知。
但这人说的不错,谭安是自己的独子,死了,就断了谭家的香火,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你远来辛苦了,索性告诉我,怎么样对付苏子籍。”
谭右山当然知道此事蹊跷,甚至当初儿子的离开也透着诡异,但即便如此,若苏子籍真杀了自己的儿子,就和他不死不休。
见他上道,丁锐立心中满意:“苏子籍八月参加秋闱,你可在秋闱时去告,秋闱是国家抡才大典,朝廷有特派学督监督,等同钦差!”
“你敲鼓惊动秋闱,到时学督必联合省中下来调查,就算有人想要压下此事,也绝无可能。”
“你现在去告,一个一榜案首,县令未必帮你,而知府也可能不会受理。”
这话很对,谭右山不过是个老公差,对于百姓来说很有威严,但是对官府来说,不过是虾米。
事关一府案首,县令肯定不会立刻受理,越过县令去状告苏子籍,不符合郑朝律法。
何时才有例外?也就是如秋闱这时,涉及到参与科举的学子,这事就直接闹大了。
当然,后果也非常严重,不论对错,谭右山都难逃罪责。
“如果真是苏子籍杀了我儿,我答应你。”明知有蹊跷,谭右山沉默了下,沉沉给了回应。
丁锐立听了满意了,暗暗想着:“只要谭右山冲锋陷阵,不论告不告得成,苏子籍至少本届,是参与不了科举了。”
他虽受术法驱使,但也只限与苏子籍的事才死磕不放,别的事不但很清醒,更是染了妖性,变的越来越阴险狡诈。
待丁锐立走了,谭右山呆坐在昏暗里,两只眼幽幽发着光。
“爸爸,我会骑马了。”
“爸爸,我以后也要当和爸爸一样的公差。”
“爸爸,我终于当公差了,这是我领的铁尺。”
谭安的过去,似乎还在眼前,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谭右山擦了把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当下就翻箱倒柜,将自己存钱都翻了出来。
“我会豁出脸皮用我一辈子的关系去调查,不管是谁杀了我儿,我必和你不死不休。”
谭右山当然清楚这事蹊跷以及后果,可谭安如果真的死了,自己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谭右山一辈子为公门办事,也许办错过事,但可以指着良心说,没有故意冤枉一个人,自然积累了不少人脉和人情。
这时,就得把全部都用上,这就是一个父亲的悲痛和决心!
第101章 后怕
水源镇·水祠
谭右山其实在七年前,因公事来过一次,这里是一片草木荆棘的旧祠,但今天重游,谭右山原本以为自己会引人注意,结果到了,才发现水祠内外有不少人拥挤,几乎已认不出它。
杂草和荆棘铲除得干干净净,土地已夯得平实,正中一条石道虽破旧,但打扫的干干净净,善男信女蜂拥而入,上香祈福。
特别是西侧,已垛上了砖,一个明显是乡绅的人,正指挥着重建外墙,这让谭右山吃了一惊,连忙问问。
被问的人眯着眼看看谭右山,见他穿一身半新灰布,说:“你还不知道么,前几天水祠显灵了,白光冲天而起。”
“还有人看见龙在盘旋!”这人很健谈,很快把事情说的明白,谭右山本就有着疑惑的事,顿时得解。
“果然是妖物。”谭右山呆了片刻,脸色更是阴沉。
祖祀已经不能去了,但小林没有人管,趁没有人注意,他来到丁锐立所说的地点,朝着枯井中看去时,果然在杂草覆盖的之内,看到了儿子的尸体。
此时六月初,天气渐热,井中哪怕阴凉,也有一些尸臭味传来。
谭右山盯看片刻,忍着悲伤,用石盖将井口彻底封死,随后离开,转入了一处酒馆。
这店面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只有七八位客人。
“谭大哥,你真要这么做?”角落中,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正与谭右山坐在一起喝酒。
中年人表情凝重,试图劝说:“真这样做,你可再无后路了。”
他其实打心眼里是希望谭右山放弃,毕竟暗里调查同知之子这事不小,但当年办差出了差错,几乎给急于破案的县令打死,是谭右山够意思,帮他顶了责任,并且把案子破了,自己不帮,在公门还怎么混?
谭右山将手里一杯酒一饮而尽:“燕雨,你我都是老公门了,不说虚话,我谭家就这一个独子,死的不明不白,我糟老头子一个,还有啥好活?”
“这事蹊跷我明白,但兄弟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左右这事你也只是查案子,把凶案查个水落石出,不是本分?”
“不会让你承担责任。”
中年人听了,犹豫了一下。
谭右山起身,取出一个包裹,放到桌上时,发出咚一声。
这中年人睁大了眼睛,心里已有了猜测。
果然,谭右山将包裹慢慢打开,里面一堆大小不一的碎银,粗算下来,有上百两。
“燕雨,这是我全部身家了。”
见着中年人要推辞,谭右山一挥手:“不是给你的贿赂,皇帝不差饿兵,这是给兄弟们私下调查时吃饭住宿的钱。”
“你要是认我当大哥,就拿去,让你老哥死前能闭眼。”
中年人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一咬牙:“好,谭大哥你放心,我是府城捕头,上下公门几百个公差,谁不给我一点面子?”
“无论是同知之子丁锐立,还是新科案首苏子籍,我都能把他们最近的行踪调查的一清二楚,不过,这需要时间,必须在公事空隙办。”
“我清楚,不会让弟兄们难作。”谭右山重重的点首,咕的把一杯酒饮了下去,心中浮现出悲哀。
公门一辈子,想不到,到老了,也假公济私一回。
不过,他对丁锐立的话根本信不过,必须查的水落石出,不能白白给人当了炮灰。
要是儿子的死和丁锐立脱不了关系,一样也要死!
府城·府学
小道婉转,树荫如盖,深入湖中几道回廊,中间一座水榭,摆着石桌竹椅,清风掠过,荷叶翻卷,顿觉爽目清心。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然玉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
苏子籍清朗的念完,余声尚如珠落玉盘,而在水榭中,三十余学子听罢,一起起身作揖:“谢案首!”
府学二年一届,就有一个案首,但现在,只称案首,就指苏子籍了。
余律也在其中,真的心思翻滚,难以自己。
短暂几个月,府学内四十个廪生,来了三十二个,余律亲眼看见了他们从冷淡、不快,渐渐转变成亲近、佩服。
“古人云,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本来我是不信,现在却心悦诚服了。”
而在上首,苏子籍眼看着众人行礼,突然之间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就对着众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