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荆柯守
“既惧怕那二人,在他们离开这临化县前,怕不会对我动手了。”
“官府的威慑力,果然了得,不过这狐假虎威有点不可靠,我要尽快取中秀才才是。”
苏子籍没有立刻回家,而去了叶氏书肆,将自己中了童生的事说了。
“你能中童生,我就放心了。”叶维翰其实长的不错,只是脸色腊黄,不时闷咳一声,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些喜色,看了叶不悔一眼,说着:“我们得庆贺庆贺才是。”
叶不悔有点迟疑,家里银子不多了,还有要买药,又要额外开销?
苏子籍微微侧了身,说着:“已经庆祝过了,才吃了宴回来,叶叔,有件事,我给您说下,你给我参详下。”
当下一一说了。
叶维翰听了,凝神细想,突然身体一摇,连忙伸手扶墙,而苏子籍速度更快,一把扶了上去:“叶叔,你怎么了?”
“没事,一时恍惚了下。”叶维翰直起了腰,轻咳了两声:“官银都是上解省、户部,下用时又会剪开,拿的是官银消费,可不是一般人。”
“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叶维翰一笑。
苏子籍听了,微微松了口气,说着:“我也这样想,不过,这贵人的人情,可不好收啊!”
这五两银子,怕是以后五百两,五千两都难摆平。
“没有关系,等你能还人情时,也不在乎这点了。”叶维翰拍了拍肩:“既已经吃了,那就不留你了,县试一年一次,府试二年一次,今年在四月举行,一郡只取25人左右,你得用心考才是。”
“到时你过来一次,我送送你。”
“是,我会努力!”苏子籍觉得有点诧异,似乎叶维翰有点赶人的意思,不过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转身离去,等他走了,叶维翰去了里面,就见叶不悔正在叠衣服,轻叹一声:“不悔,你刚才有些不开心?”
“不,我没有!”叶不悔不肯承认,见着父亲目光盯着,良久低声说着:“是,我有点憋屈。”
“苏子籍中了童生了,我什么时能去棋赛?”叶不悔昂着小脸说着,一副倔强的样子,自己明明棋艺不错了,可父亲还不许自己去考。
她可不想被苏子籍拉开差距。
叶维翰怔怔的看着她,这是自己珍之重之的女儿,此时神态,似乎一个容姿与她重叠,这样不肯居于人下,他很是理解,可是……
转念,一层阴影袭上心去:“有贵人来临化县这小地方,这是偶然?”
一念如此,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爹,你怎么了?”叶不悔连忙上去扶着,以为自己倔强惹得父亲生气,顿时泪花都出来了:“爹,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去……”
“不,去吧,今年就去比赛。”叶维翰止住咳,突然说着。
再不舍,也是她展翅高飞之时了。
出了叶氏书肆,走在因天色渐晚人迹渐少的街道上,苏子籍却不知店中的后续,心情很愉快,笑了下。
“当日庙中少女说,才气能压下霉运,竟是应验了,莫非,她是来助我的鬼神不成?”
不过,就随意一想,当夜无话,次日换了身干净衣裳,苏子籍如约到余律请客的地点,不是原本酒楼,而是一处挨着城门的小饭馆。
不远零星洒下雨珠,总算不下雪了,门面不大,两间摆了六张桌子,都点着豆油灯,稀稀落落只有三桌客人喝酒闲谈。
“上壶酒!”余律已经到了,坐在靠门的一桌,见人来了,就招呼:“按我点的菜上。”
伙计笑着答应,转眼端过一个托盘,红烧鲤鱼、香菇炒肉丝、五香花生米,不是余律舍不得出钱,而是这里饭菜不错,而且也可以与苏子籍有来有往,不必花销太大让苏子籍还欠债的人为难。
苏子籍自然领情,等张胜也到了,三人的酒已温好,饮了一杯,见余律透过敞开的窗,望着一辆行过的牛车怔了片刻,随即面现忧色,苏子籍好奇问:“余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余律可是刚中了县案首,按照习惯去府试必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家境不错,不愁花销,怎么就面现愁容了?
余律苦笑:“是有点家事,不过没有啥要紧,说了倒给你们徒增麻烦。”
第15章 尾缀之
这时余律喝了几杯酒,在两个损友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撺掇下,说:“是这样,我舅家有个表兄方惜,颇有才名,但为人有点……佻脱。”
余律说到这两个字时,脸红了,显是不习惯背后说人坏话,不过桌上都是损友,也就继续了。
“每次看见漂亮少女,总喜尾缀之。”
“结果一周前,遇到一车,风吹着车幔,看见里面有个少女,很美丽,目炫神夺,跟了数里。”
“人家小姐面皮薄,生怒泼了水,当时就水眯了目,拭了,发觉车远了,也就遗憾回去了,本不当回事,可不久脸就肿了,当夜请了几个医生看了,都没有办法,一直没有消退,疑是鬼神之为,现在连县学都不能来了,怕丢了颜面。”
“唉!”余律摇头直叹,既担忧对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子籍跟张胜听完后,面面相觑,魏朝风气开放,大郑更有过之,但尾随少女数里路,这种行为的确很过分。
张胜就直接翻了个白眼:“活该。”
余律又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事做的,的确挺活该。
苏子籍听到了鬼神事,并不怎么相信,只是安慰:“或过几天就好了,又或去拜拜神。”
余律点头称是,说:“之前已约好,等县试后,我们就去城外桐山观上香,这是很灵验的道观,观主惠道真人很有些法力,两位贤弟若下午有空,不如我们同去?”
苏子籍本不想去,可听到“桐山观”三字,突想起这名字曾从被他所杀的两个混混口中得知,本来就打算有时间去打探一番,现在倒可以跟着去看看。
“好啊,同去!”压下眼底的戾气,苏子籍笑着应了。
张胜更是爱热闹,自然同意了。
余律选在这里请客,也有等着牛车来接自己,直接出城的意思,三人又耗了一些时间,余家仆人果赶着牛车到了。
三人上车,桐山观并不远,车马辚辚而去,等到了观前,已有几人早一步等候着了。
桐山观
风景不错,山虽不高,才五十余米的缓坡,可遍植着竹林,就算是现在,都青翠欲滴,风吹过时,竹叶摇摆,而台阶上立着数人。
其中一个青年眼如点漆,看起来丰润潇洒,似是人群中心,一个肿着脸,大约就是余律的表兄方惜,余律下车,就过去介绍:“这是苏兄,苏子籍,新进的童生,这是我表兄方惜。”
方惜这时眯缝着眼,本来帅脸给挤得变形,勉强露出个笑脸,颇是滑稽。
“这是郑兄,郑应慈,现在已通过了府试,是第三名。”余律笑容满满,热情给苏子籍介绍。
苏子籍眼神一亮,听余律提过,其舅母娘家的郑家,出过一位进士,在临化县是数得着的官绅之家,此人虽未必是嫡支,这样年轻就中秀才,当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见礼:“见过郑兄。”
“苏兄客气了。”郑应慈淡淡说着。
苏子籍明显能感觉到,比起自己,郑应慈和方惜,对张胜态度略亲近了几分,也不恼。
虽张胜未中童生,但家世好,与方郑两家是世交,就自己是个新人,有生疏很正常的事。
几人略闲谈,就沿着台阶上去道观,道观沿山几进,环境清幽,颇有些雅致。
绕过前面,就到了跟惠道约好的地点,一个小道童正巧过来,连忙稽首,得知来意后,稚声说:“诸位公子,请稍等。”
说完,就去请人。
片刻,听的走廊脚步声,一道青色身影随即出现。
“惠道真人,您看我这脸……”一见来人,方惜急忙凑上去,他的脸这一小会,似乎又红肿了几分,油亮油亮。
对面的惠道看上去五十左右,身材修长,略消瘦,保养得颇好,眉目间皆是闲淡,看上去极有气质,行走间,如同一只仙鹤。
再看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足蹬麻履,周身上下也并无装饰,又不显寒酸,只让人觉得这是高人风范。
方惜连连作揖求告,惠道看来是熟识,也不迂回,只看了看就薄怒:“你这个生徒子,素来轻薄,积下多少恶缘,才有此薄惩,再过半月就会自然消了,无须我来医治,回去罢。”
方惜哭丧着脸,哪里肯就这么走,苦求:“县学不去就罢了,府试将近,亲戚众多,这肿着脸实在难以见人,求真人解救!”
别的几人,除了苏子籍,亦开口帮着恳求。
惠道扫了一眼,只是沉吟:“兹事体大,容我想想。”
张胜看看余律,余律沉吟,没有反对,张胜就不动声色靠过去,袖子碰着道人的袖子。
惠道脸色转好,继续沉吟:“张公子诚心了,既是如此,我给你治一治吧。”
说着,在怀中直接取出了一张符纸,在手中一抖,就无火自燃,接过小道童递过来的水碗,将符纸灰洒进水中,又摇均了递给方惜。
这是桐山观很是有名的符水了。
据说能治百病,尤其对这种被鬼祟所伤的事十分见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求到,需要诚心方可。
方惜望着这一碗灰扑扑的符水,有些犹豫,可想到自己现在这情况,最终还是咬着牙,一饮而尽。
苏子籍微蹙眉,本就对桐山观印象很差,看到这一幕,更觉得这就是一群骗子。
无火自燃,是洒了磷?
才想着,惠道回转过来,五十岁的人,已有皱纹,唯眸子明净黑漆,仿若年轻人一样,注视苏子籍,问:“这位公子,可是不信?”
苏子籍疑心惠道就是谋害自己的主使者之一,被这一望,更加了几分警惕,笑着:“我昨夜尚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
惠道笑着:“读圣贤书是好,不过你可听过又一句,敬鬼神而远之?”
隐含的意思就是,若无鬼神,何必敬而远之?
苏子籍要再说,这时突听到方惜“啊”一声大叫,水碗啪一声落地,疼得捂着脸惨叫起来。
别人见状,都惊骇莫名。
惠道此时也有些疑惑,暗想这妖气很是顽固,只是安抚众人:“莫慌,这在驱除妖邪之气!”
余律让仆人帮忙按住方惜去抓挠的手,劝着:“表兄,请忍耐一下!”
可目光落在了方惜脸上时,直接怔住了:“这……这是什么?”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方惜虽被余律拉下了捂着脸的手,却面露惊恐,尖声叫起来。
余律这种沉稳之人,乍见下,都带着一丝惊骇,更不用说别的看到了方惜脸的人,皆下意识后退半步。
就连苏子籍,也脚步迟疑,没有上前。
无他,实是方惜此时模样太骇人了。
第16章 贵人
原本就是红肿泛着光的一张脸,令人有些不忍直视,此刻绷紧了皮肤的肿脸上,一大片红点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迎风而长,片刻间,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红疮。
“少、少爷!你的脸,你的脸红了一大片……”跟着方惜过来的两个家丁,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口水,两股战战,既惧怕回去被老爷责罚,又不敢立刻上前靠近少爷。
“真人,这是怎么回事?!”余律心惊下,立刻扭头看向惠道,问。
原本他对这位桐山观观主是颇为尊敬,却不料惠道给的符水,竟让表兄落到这样的境地。